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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万籁静(2)

走过一遭 路过半程 6084 2024-11-11 16:38

  长安八年夏,路寻功勋攒的差不了多少,也是这一年来第一次接到一个刺杀宗师的任务,路寻算着这一票干完,他的功勋值就足够换取消息了。

  任务是杀掉一个从邻省跑到淮南省的恶人,由贤圣宗发布的,任务上描述的是恶人在邻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希望暗香楼能活捉交给贤圣宗处置,以便给民众一个交代。从暗香楼提供的消息路寻可知贤圣宗是大乾朝一流的宗门,宗主贤圣上人还是位大宗师,宗门建立三十多年,在驻地行善了三十多年,庇护乡里,期间还为民众解决了匪患。

  任务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贤圣宗的信誉也能信得过,只是路寻有一点不明,那就是贤圣宗家大业大的为是什么不派人自己来追,又不是出不了宗师,为什么还要在暗香楼发布,这样多此一举呢,路寻经历的这么多,只觉得事情恐怕没有任务上描述的那么简单。

  逃命的宗师很难固定位置,路寻又自己发布了一个任务,寻人帮他找到目标,银两路寻现在多的是,就算路寻和大娘加上王钧昭三个人一起几辈子也花不完,做地下生意的是真的赚钱,所以路寻根本不吝啬,发布了多条,省的自己跑腿,能用钱解决的事为什么要用时间和精力解决呢?

  接取任务的人很多,毕竟像这种不杀生的任务可不多而且悬赏这么高,只是存在一些风险罢了。

  恶人的位置在一天下午也很快确定,接下来便到了路寻的出场,路寻快马加鞭,也不在意是晚上是白天,因为线报说恶人在密林里,没有外人在,那么白天夜晚也就无所谓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密林很大,路寻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人。他已经乏力的躺在树下了,从姿势上看,这人就不能是个惯犯,最多算个新手,因为连怎么隐藏都不知道,就直挺挺的躺着,一点掩护都没有,不知该说他心大,还是真的不想活了。

  男人勉勉强强的睁开了眼,看到了眼前的路寻,“你是来杀我的?”

  路寻没着急应话,而是打量起了躺在地上的男子,从气息上看,这人现在没有宗师境的实力,最多只有先天的实力,身上衣衫褴褛,能看出这一路上的艰辛,这点也更能映照路寻之前的猜测,这人不是个惯犯,倒真的像是个被追杀的平民。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干涸的血水混合着泥土画了个花脸,看面相已经无法辨别他的具体年龄,头发也是披散着,这模样说是乞丐也不为过,甚至乞丐可能也比他现在的情况要好。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只是来抓你的”

  “贤圣宗?”

  “暗香楼”

  男子鼻息中透出一丝冷笑,头摇的是那么的无奈,他或许没听过暗香楼,但至少能知道他们和贤圣宗是一伙的,他笑得也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笑贤圣宗的手段拙劣。

  “为什么要抓我,而不是要杀我?”但他还是有些疑惑。

  “贤圣宗的交代”

  本来杀手不应该说出主顾的名字,但是路寻不是个全职杀手,他无所顾忌,而且他还认为敢杀一个人为什么不敢承认呢,最少让人死的明明白白。但是路寻也不是对谁都会交代,路寻只是觉得这男子的事不是那么简单,想格外知道点什么,想用这个套出点他的话。

  “贤圣上人真可谓是贤圣啊,我犯了这么大的罪还愿意宽恕于我”冷笑开头冷笑结尾,道不尽的凄凉。

  路寻能听出话里有话,这话绝不是正着听的,那语气就算是他这个外人都能听出莫大的讽刺。但他觉得男子可能也是想错了,抓他未必就是要宽恕他,也许是更残酷的折磨呢?

  男子慢慢的坐了起来,一只臂肘拄着地挣扎着坐了起来,另一只在晃荡着,应该是断了,这次男子要想看路寻得仰头了,所幸他根本没想看路寻。路寻也退后了几步,把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开,以免给他太大的压迫感。

  “小兄弟,有水吗?”男子可能有几天没正经喝水了,此前因为脸上糊成一片,路寻也没注意。

  路寻把水壶扔了过去,落在了男子脚旁,路寻是按正常人的距离扔了,骤然忘了他现在怕是连个残疾人都不如,男子伸手去够,一只手能活动显得很吃力,平衡也不好控制,几次伸手去够都侧身顺势倒了下去,他又挣扎的想蹲起来去拿。路寻在一旁看的不忍心,走过去捡起伸手递了过去,男子抬头看他,眼神很清澈。路寻举了很久,他才伸手去接,并道了声“谢谢”。路寻又走回了原处,也找了棵树依着坐下,男子这个身体状况出不了什么乱子。

  男子喝了几口,剩下的倒了点到脸上,顺便用衣服给脸擦干净,说是干净还是很花,毕竟衣服就不干净,路寻又把手帕递了过去,男子抬头看他,又是很久,伸手去接惨然一笑。

  脸擦干净了,路寻才看出男子的大概年龄,能有四十多,额头上还有一道伤口,应该是刚开的,因为刚刚结疤,脸上的血就是它造成的。男子看着手里已然变黑的手帕,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伸手去给路寻看,自己觉得很尴尬,“送你了”路寻笑了笑,一摆手。男子把手缩回,揣进了怀里,只是这衣怀破碎的,路寻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里面,揣只是个他的习惯罢了,并不能完全的保证它不会掉落下来。

  男子又继续喝了几口剩余的水,路寻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男子也好似没人般自顾自的喝着,可是壶中路寻可以肯定装的是谁,他却喝的格外的苦涩,眉头紧皱,像要缠在一起一样。

  “暗香楼是什么”男子像是跟多年的朋友聊天一般的语调,平静而平缓。

  “负责做脏活的”路寻的回答也简洁明了。

  “你可不像”男子平视路寻,轻微的耸肩,“你心软”

  路寻自身很认同他的说法,他确实心软,要是个平常的杀手,面前的男子早就被绑到了组织里了,还容得跟他废话,只是他嘴上不愿认,“无所谓像与不像,当我拿着剑出现在你的面前时我就已然是,这是事实”

  男子笑得很轻,轻的笑声都好似是呼吸声,不知因为是无力还是疼痛,他盯着路寻的眼睛,眼神是那么的清澈。

  “小兄弟,看你也就二十多吧”

  “三十了”

  “结婚了吗”

  路寻被这个问题问的瞬间沉默,如果刚二十的时候问他,他的沉默或许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或许是因为喜欢的女孩不喜欢自己,而如今三十岁的沉默,那只有不想结婚,或是注定了想要结婚的人非她不娶式的衷情。

  男子很有分寸,不像平常人家的亲戚还会接着问原因,他们也不想想如果原因能说出来还至于沉默吗?男子没有继续再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他就像吃定路寻一样。

  “那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男子说完,身子又滑了下去,只有头还挺立着,长时间坐着可能也是他的身子吃不消,自己选择了个较舒适的姿势。

  路寻或许也是希望他不再深问,所以欣然接受别人主动的转移话题。

  “我记得我三十岁的时候,我女儿都五岁多了,她很可爱也很听话,那时候我在成立的武馆做教头,城里练武的都是些富家子弟,所以钱很好赚。偶尔下班都会在城里买些好吃的给他,我很享受每次爸爸的叫着,更享受的是她开心的面容,她母亲死的早,在生她的第二年便得了一场怪病,我请了好多郎中给她看,甚至托了关系找到京城的名医,可都无济于事,最后她也在郎中无数声尽力中安然闭眼,当时我很痛苦,可现在转头一想,也许她那时死了也好,不至于像我这般不死不活的痛苦。”

  男子讲的式自己的故事,路寻也能猜到,就算他的故事说是朋友还是亲戚,那核心说的还是自己,毕竟谁还会在末路去谈别人呢?

  “她母亲死后,我尽心的照顾着女儿,还教她修行,这也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的怀念。后来我破入宗师,就辞了武馆的工作,但我并没有因此就少了收入,反而赚的更多了,因为宗师的名头,附近的富人都愿意把孩子送到我们家去,做一个私教。甚至还有人登门提亲,可那个时候我女儿才十岁,于是我就都一一回拒了。”

  “但是提亲的人并没有因为我的回拒而减少,一直到我四十了,我女儿十五,我才考虑为他找个婆家,但我并不想找个富人家当亲家,可能当时还是因为偏见,觉得富人玩的花,婚姻都是有目的的联姻,我怕我如果有一天出了意外,我女儿就会因此失宠,所以我想给她也找个武人的人家。”

  “倒也如意,女儿没到十六,便有一个贤圣宗的弟子上门提亲,要了生辰八字。”

  “我当时没有多想,因为我信得过贤圣宗的信誉,再我效的时候,就听父辈说过贤圣宗的好,他们的高尚,为世间开太平,现在想想那就是个屁,他们一切都是为了利益。”男子摇着头再次的重复了最后一句,“一切都是利益”

  “利益?”路寻也在嘴里品味着这个词语,这个词路寻从小听到大,无数的事都会跟这个词挂上钩,好像这个词语才是人们的生活的核心,世间运转的推力。“无利不起早”,“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说的无不是这个词语,就好像上天用利益把天下的众生用线吊起,肆意操控。

  男子已经完全的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没有听到路寻的低喃。

  “没过多久,女儿便与他订婚了,然后正式的嫁入他家,也拜入了贤圣宗修行,这是贤圣宗为了宗门开枝散叶提供的福利,弟子的伴侣也可以入门修行。”

  “起初我还挺高兴,女儿也会时常的回来看看,一家人其乐融融,但是到了后半年女儿就再也没回过家,半年的时间我还没在意,我还想着可能是宗门事务繁重或者是自身修炼遇上瓶颈了,没有时间回家,你也知道这种事在修行重人很常见。”

  虽然问题抛出,但是还没等路寻肯定,男子就接着往下说。

  “在这时间上又过了半年,我才渐渐的感觉不对劲,我女儿才十五六后天境,什么事务和瓶颈能困住她这么久,以至于一年都没有回家,这不正常,于是我就想亲自去贤圣宗看看。可是到了贤圣宗人家并不让我进,说我是闲杂人等,那时候我还心存敬畏,也就没强进,在宗门外让执勤的弟子给我女儿递封信,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我信虽然递进去,但是回信却一直未到,我又给女婿递了一封,只是结果是一样的音信全无,我等不及了,就从个防守薄处进去了,我是个宗师,以前是给他们面子才乖乖的在外等待,我要想进去除了贤圣上人还没人能拦住我,我进去后,可能也是贤圣宗安稳太久了,连个怀疑的人都没有,而且我塞了钱就能问道女婿的位置,也幸好我问的是女婿而不是女儿,要不然当天我就不可能走出来。”

  “到了位置,我看到女婿还在,心里放心了许多,只是有点埋怨孩子怎么都不给我这个老人家回信,但当他看到我后显露除的那副慌张的面孔,我的心又紧张了起来,我厉声质问我女儿呢,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我的心更是瞬间沉到了谷底,我拿他的命威胁他,他这才磕磕巴巴的说了原委。”

  “原来当初上门提亲就是师门的命令,要的生辰八字不光是婚姻的正常流程更是为了确定命相,如果命相不符合就说不合适便好,没什么损失,但是我女子生辰八字全阴,属于至阴之体,而至阴之体正适合用来炼制阴阳丹。”男子说到这似乎陷入了迷茫,停顿了好久,仅剩的能活动的手在抓着头发,一下两下。

  路寻猛然站起,神色惊愕,“什么?”。虽然男子还没说完,但路寻已经猜到个大概。

  “你能想象吗?他们竟然在用活人炼丹,一个自诩为正派的宗门竟然在用活人炼丹,我养了十五年的女子在他们这帮正派人物眼里竟然只是个单方?贤圣上人为了给自己续命竟然用人炼丹?我不知道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世界疯了。”男子越说笑的越大声,泪水也决堤般的涌出,笑得很惨然很无奈,哭的很痛苦很无力。

  “滑天下之大稽,滑天下之大稽啊!”男子接近于嚎的嘶哑声。

  路寻站着人都傻了,这种事他闻所未闻,他以为大宗师都会像自己师父和师伯一样正派,最次也要为天下武者的榜样,不再以法律为底线,而是以道德为底线来约束自己。他怎么能想到一个正派大宗师会连脸都不要了,做出的事都不能说是违背法律,简直是违背人道。老天到底有多瞎,能纵容这种人成为大宗师。

  “我把他杀了,房子也点了,然后这个老畜牲竟然站出来说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天下人只因为他的名声都选择了相信,我四处奔走,向世人展现他的罪恶,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都说我是疯子甚至还有人说我是疯狗在乱咬善人”

  “可是明明是事实,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相信我呢?”

  “难道只因为他是贤圣上人,而我是个不出名的宗师?”

  无力的控诉在路寻的耳边回荡,这不仅仅是因为身份的高低,更是因为多年来给民众积攒的假象,做在表面的事很好的掩盖了内心的伪善,不单单是男子的能量太小,而且还是高尚的印象被刻下民众的心中已经很难修改。

  “后来我就被追杀,但我还不想死,如果我死了,那他大可以高枕无忧继续做他的肮脏的勾当,继续做他的善人,做他高高在上受人景仰的大宗人,他大可以继续肆无忌惮的用别人的命去给他偷取时间。我不甘心,我想让世人知道他的罪恶,哪怕只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男子说道激动处用手奋力的拍打着地面,仿佛把大地当成了贤圣上人的胸膛,扬起的灰尘当作他的血液,他要让那个口中的老畜牲承受自己的愤怒,承受在现实中无法做到的愤怒。

  “那你就没去报官?”路寻皱眉问道。

  “报官?是去自投罗网吗?”男子问了两个有着明确答案的疑问,倒不是他觉得官定不会相信,而是他相信官定不会为了一个如丧家之犬的宗师去得罪一个如日中天的大宗师,况且这个大宗师风评一直都很好,他们又未必会比民开智多少,会比他们有魄力多少,所以也就未必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路寻词穷,这种无力感他也有所体会。

  “小兄弟,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路寻点头,他是个外地人,没听过贤圣上人的故事,以至于他可以不受任何的影响,对于一个父亲来讲,如此的声情并茂的,痛不欲生的阐述,他自然是相信内容的真实性,而且他也然三十了,在江湖奔波就已经有十二年有余,太多的经历让他明白人的复杂性。

  “哈哈哈哈哈,终于有人愿意相信我了,这个老畜牲我咒他不得好死。”男子有些疯癫的手舞足蹈,只是他的身体状况让这段封魔看起来是如此的凄凉。

  “我也不想再跑了,那么能请求你别把我带走,就地杀了我吗?我不想再去面对了,我看不了他的那张脸,我恨我愤怒无比却无力改变最后垂头丧气潦倒至极,我如今已经一无所有,活着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罪。”男子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走不了的,自己残破的身躯怎么能敌得过面前的壮小伙。

  “你走吧,就当我今天没有遇到你。”

  路寻的话让男子很意外,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路寻,眼神中好像有点惊慌失措,更有点迷茫无助。让他走,他又能走到哪里呢,四海那么大,如今何处能为家。可是路寻看了他一会就转身离开了,男子挣扎的站起身,望着路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了一会自己便朝着反方向离去,此时的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剩的只有余晖,但是余晖束缚不住影子,它并没跟着男子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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