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镇,山神庙,六道堂。
跃过破败的围墙,穿过广场,走进大厅。大厅里放着一张花梨木桌子,上神大人的小手印在桌上像花一样绽放。
空荡的大厅里没有人。
整个大房子,前后两进十八间房子,露天的院子,都是空的。
玄雷堂堂主宇文镇站在大厅门前,耐心的等待。
许伤从广场上慢慢走来,他看见宇文镇站在前面,纹丝不动,就像广场上的碑林一样。
宇文镇看见许伤,一步一步的走来,悠闲的像在逛街。
许伤走到距离宇文镇二十步处,停了下来。
宇文镇说:“神龙玉剑惆怅客,白马金羁侠少年。”
许伤淡然一笑,说:“感谢感谢。我不过在江湖上浪荡了小半年,阁下居然还记得。”
宇文镇说:“本来是不会记得的。您在西林壁上醉酒题诗,顷刻间要了星宿宫十二生肖的性命,神龙玉剑光寒四野,在下终身难忘。”
许伤说:“那一日,您也在?”
宇文镇说:“呵呵,星宿宫十二生肖在江湖上横行十数年。随便哪一位出来,无论黑白两道,尽皆闻风丧胆。一日间,全都折在您的手上。我那日若在,怎么可能还活着。”
许伤说:“您如果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就算那日在场,也绝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大奸大恶?谁的判定?被你杀的人也有兄弟,也有家室,他们是孝顺的儿子,慈祥的父亲,温柔的夫君。这些人与你毫不相干,你凭什么判定他们的生死。你知不知道,你杀死了他们,留下了多少孤儿寡母?”
“既然你是如此明理,那你这一番话可以对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去讲了。赶车的因为走慢了一些,被他们一刀砍断了腿。跑堂的因为吆喝声大了一点,被他们割了舌头。金燕子简兴贤路见不平,找他们说理,这十二人一齐上,把他剁得连骨头都找不到。你倒是说说,这些人就是该死的吗?”
宇文镇沉默良久,说:“原来,你都记得。”
“我当然记得。正义也许迟到,但一定会到。哪怕与我毫不相干。”
“我今日来,不是找你的。”
“你不找我,也许我要找你。我猜你是金毛鼠的弟弟吧,你因为我失去了兄长,可是很多人因为你的兄长失去了亲人。我劝你不要步你兄长的后尘,好自为之。”
宇文镇眼里有些悲戚之色。兄长无论做了什么事,都是为了养活他们这些家人。兄长死了之后,他不得不挑起养家的重担,受尽白眼吃尽苦头挨满拳头,才在青龙会站稳了脚跟。他做梦都想要杀死许伤。可是,今日一见,他胆怯了。许伤身上的凛然正气,令他不敢动手。
宇文镇说:“我是来找柯欢的。”
“两个月前,他离开这里,说要去青龙会总堂。”
“我见到他了。”
“那你还来这里找什么?”
宇文镇不会告诉许伤,他来找什么。现在,他已确认许伤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业雨是不会放弃寻找六道神功的机会的,他派宇文镇沿着柯欢走过的地方追查,一定要找到那个传授柯欢武功的神秘人。
夜深了,月儿又大又圆又亮。
许伤递了一壶酒给宇文镇,说:“请。”
宇文镇犹豫了一下,他从不饮酒。酒既不好喝,又能乱性误事。他所有的一切都来之不易,不可以行差踏错。
许伤笑了一下,收回手。
“给我!”
阿泽从许伤手中轻轻接过酒壶,晃了晃,说:“又是黄酒,味道不好。”
宇文镇瞧阿泽露的这一手手上功夫,暗暗心惊,这姑娘小小年纪,功夫不错。江湖上藏龙卧虎,自己要格外小心了。
许伤说:“将就着吧,咱们又没有钱了。”
阿泽说:“这位大叔是?”
许伤说:“说出来都是故事。他是青龙会玄雷堂堂主宇文镇。”
阿泽说:“大叔一定认识柯欢吧。”
宇文镇点点头。
阿泽说:“柯欢什么时候回来啊,他都走了好久了。”
宇文镇说:“我不知道。”
阿泽有些失望:“你怎么会不知道。”
许伤说:“他说在总堂见过柯欢,应该过些日子会回来的。”
阿泽说:“我想要他快点回来。”
许伤说:“你这样说,我可有点难过哦,有我在这里陪着你,你要知足才可以。”
阿泽说:“烧腰子走了以后,就剩我们俩人太没意思了。”
许伤说:“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更没意思吧。”
宇文镇觉得自己好多余,说:“我还是去镇上的客栈吧,你们慢聊。”
“好,不送。”
阿泽说:“我好想知道柯欢的焚魂圣掌练得怎么样了,我可是一直没什么进步。”
许伤说:“女孩子有些功夫防身就好了。”
阿泽说:“可是,你又说上神的功夫好厉害。”
唉哟,许伤一听阿泽说上神,头大了。为什么,这两个女孩子,他偏偏都认识。
为什么?
这位盲人大叔要拦住阿泽的去路?阿泽不是给他让路了吗?他的手杖怎么还是到处乱点?
阿泽说:“大叔,你往前走。”
盲人大叔茫然一笑,手杖突然发出了一道寒光,它变成一把极细极细的剑,好像要把阿泽戳出一个大窟窿来。
阿泽纵身跃起,踩在剑身上,弹射出去。宇文镇飞身跃下,一掌击在阿泽的肩上。阿泽旋身落地。那把极细的剑挽出一朵剑花,要印在阿泽的身上。阿泽全身泛起粉红的雾气,蓝色的掌风将剑格压出去,纵身急攻宇文镇的面门。
盲人吹了一声口哨,林子里飞来无数的乌鸦,扑头盖脸的压向阿泽。
阿泽掌风掠过之处,乌鸦仿佛被火烧一般,凄厉尖叫着掉落。后面的乌鸦仍像疯了一般的扑下来。宇文镇和盲人剑客,借着乌鸦屏蔽,双双围攻阿泽。
许伤躺在大厅里,突然听见远处有口哨声。
他猛然想起江湖上有一位非常可怕的盲人剑手粱贵,他的剑细得可以去绣花,能够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刺进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就像蚊子叮了一下,待你感觉到死亡时,他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最可怕的不是他的剑,而是他的黑鸦,食人。
许伤往林中奔去,林中空无一人。地上尽是受伤的乌鸦尸体,还有斑斑血迹。
阿泽,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