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尉迟棠赶到的时候,谢宇辰已经死去多时了,这个时候,徐敬业已经被自己的手下割下了首级,并带着骆宾王和徐敬猷的尸体来投降了。尉迟棠做梦也没有想到,谢宇辰竟会死于这次的出征,他托起谢宇辰的尸体,只看到谢宇辰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嘴角的鲜血早已经凝固,双手早被寒气所侵入变成冻肉。尉迟棠呆了半晌,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徐追雪等人都不忍看这幅场景,纷纷转过头去。尉迟棠在自责,他在自责,他在问自己为什么要把谢宇辰带出来,如果不带他出来,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就不会看到他这副冰冷的尸体。
在几个时辰前,在徐康准备杀招的时候,谢宇辰也准备好了自己的内功凝聚,他知道徐良已经准备鱼死网破,他自己可以逃跑,但是徐康就可能把剩下的将士们全部杀死,他不能退缩,他要尽自己的所能保护他们。他深知自己的内力比起徐康要谦逊,但好在他的内力为至阳至刚,刚好克制徐康的寒气,于是将自己的巨木插在旁边的地上,凝聚内力到自己的双掌。他想到了自己,遇到尉迟棠的那一天。
十年前,他与父亲像往常一样在深山中砍柴,而就在他专心砍柴的时候,父亲却传来了一声惨叫,他赶忙跑过去,发现父亲被三个人杀害了。谢宇辰又惊又气,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山里会有这三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父亲。他手中没有巨木,只有一把斧头,他在害怕,他不顾一切地往前面乱挥砍,却发现一人也没劈中,自己却被他们几人摔到了,然后听到他们说。“原来是穷小子,脏了我的刀。”“快走,等下被尉迟狗贼追上,我们都别想活了。”原来他们是在逃命,才来到这里的,误以为父亲有钱,才劫财杀人。他不停地哭,从小父亲养育自己多么不易,到头来还未尽自己的孝心就被人狠心杀害,他不顾一切地抱住其中一人,大喊道:“我跟你们拼了。”那人拔出刀,恶狠狠道:“妈的找死。”手中刀往谢宇辰的头上砍去。“你们真是罪孽深重。”
话音刚落,那人手中刀飞了出去,他惊慌地看着前面的人,正是尉迟棠。谢宇辰看到他,就感觉他像是天神下凡般的人物,他从未见过如此俊朗的人,更兼形体优雅。那三人准备逃跑,就被尉迟棠快速上前点了穴道。尉迟棠扶起了谢宇辰,问道:“你没事吧?”谢宇辰擦了擦眼泪道:“我没事的,可是我爹他……”他又扑在了他父亲身上哭了起来。尉迟棠安慰道:“别哭了,我送这三人到官府,为你爹报仇。”沉默了一会,他又道:“你,要不和我一起走吧,如果你没有牵挂的人?”谢宇辰点了点头,与尉迟棠安葬了他爹,便和尉迟棠走了。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尉迟棠教会了谢宇辰许多事情,无论是武功,还是做人,谢宇辰也是唯尉迟棠马首是瞻,他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挚友,自己的恩师。因此,每次尉迟棠去哪,谢宇辰都跟在身边。
“我再不,能,跟在您身边了。”谢宇辰凝聚完内力说的话。他自知已经无法再见到尉迟棠,心中也是无比遗憾。
尉迟棠抱着谢宇辰的身体大哭,天空又下起了雨,两人在泥泞之中,宛如雕像一般。徐追雪心疼地走了过去,道:“雨很大,我们先回去避避雨吧。”尉迟棠此时脸上是雨水与泪水掺杂在一起,他眼神呆滞,道:“徐姑娘,你先和他们回去吧,我想淋一会雨。”徐追雪还想要继续劝说,余达杰走了过来,摇了摇头,道:“走吧,尉迟帮主此时挚友新亡,还是不要打搅他的好,等雨停我们再过来吧。”徐追雪回头不停地看着尉迟棠,顿时觉得眼前的男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不是所向无敌的,他也有他的弱点,他也有他的软肋。
整整一晚,尉迟棠都待在那里。雨过天晴了,众军士过来清理战场,尉迟棠抱着谢宇辰的遗体,慢慢地放在了棺材里面。徐追雪来到了他的身边,挽着他的手。尉迟棠手发凉,脸色苍白,倒在了徐追雪的怀里。
马车上,尉迟棠躺在徐追雪的腿上,一直在说梦话。他发高烧,烧地很严重,马车正快马加鞭赶回临淮。李孝逸的大军已经率先班师回朝了,他得马上前去武则天处禀明情况。而徐追雪则带着李孝逸赶回她的家乡,她要想办法给他医治。他这高烧来得很急,似乎不是一般的发烧,润州的大夫把完脉都摇了摇头,表示束手无策。徐追雪气得打伤了几个大夫,铁剑帮的几个人赶忙给他们道歉赔礼。而余达杰和归千桐虽然懂得岐黄之术,却对尉迟棠的病也一筹莫展。徐追雪想到了药王菩萨庙的见空和尚,于是马上雇了一辆马车,先行赶往临淮。
药王菩萨庙,见空正在庙外扫地,忽然听马蹄声疾,便驻足观望,心中隐隐感觉不祥的预感。“吁——”马夫日夜兼程,跑死了两匹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不过他倒是无所谓,因为雇主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他帮着徐追雪将尉迟棠背下了马车。见空看到此景,赶忙走了过去,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徐施主,尉迟施主这是怎么了?”徐追雪此时是焦急万分,急道:“见空小师父,快点救救他。”
马夫将尉迟棠背进庙里放下后就走了,见空给他把了把脉,却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徐追雪看到他这个表情,更加焦急,问道:“见空小师父,尉迟哥哥他,究竟是怎么了?”见空道:“他的高烧不止是受寒后造成的,更是因为他体内现在窜进了一股寒气,你告诉我,他发烧前做了些什么?”徐追雪将事情经过讲给了见空和尚听,见空听完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愿谢施主早登极乐。”徐追雪似乎想起了什么,道:“那个徐康的内力好像就是阴寒之气。”见空表情凝重,道:“雪冥掌的寒气,没想到又出现了。”徐追雪奇道:“雪冥掌是?”见空道:“当年我师叔就是死于雪冥掌,贫僧找了许久也不知是谁,原来竟是……”徐追雪不可置信道:“可是那时候徐康已经死了,他还怎么伤尉迟哥哥?”见空叹了口气道:“问题就在于,谢施主双手与徐康对掌之时还留下了他的极阴极寒之气,因此,当尉迟施主碰到的时候,寒气就输入了他的体内,况且滂沱大雨一晚,若不是尉迟施主内力深厚,早就去见我佛了。”然后又自觉失言,口中念道:“罪过罪过。”徐追雪在啜泣,道:“那,那尉迟哥哥没救了吗?”见空发着呆,好像没听到。徐追雪一把抓住见空的领子,怒道:“本小姐在问你话,你没听到吗?”见空惊恐地挣脱道:“有救,有救。”
庙里此时没有人来往,见空便出门采药,只留下他们两人。徐追雪不停地打冷水,然后给尉迟棠敷毛巾,希望能够给他降温。可是,这根本不管用,尉迟棠现在是靠内力在支撑着身体,不让身体彻底垮掉。徐追雪握着他的手,珠泪涟涟,道:“你怎么这么傻,你可不能有事啊,本小姐……本小姐不许你死,本小姐救了你一命,你忘了吗,快给我好起来。”说完又哭了起来。
夤夜,徐追雪在房里睡着了,而见空便悄悄来到了尉迟棠的身旁,他手中拿着一本书,这本书看起来已经很破旧了,书皮破破烂烂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王经”两个字,没错,这正是药王经。见空将书放在了尉迟棠的旁边,拿起一颗药丸给他服了下去,然后将他上身的衣服脱光,沿着几处重要的穴道各施了几针,豆大的汗从尉迟棠身上不停地滚下。见空深吸了一口气,又拿出两针,在尉迟棠的太阳穴上,扎了进去。此时,寒气从尉迟棠的七窍中飘出,尉迟棠流了许多汗,见空给他擦了擦身体,把他放在了床上。他看了看尉迟棠,心中想起了师叔,不禁叹了口气,不停地祈祷,慢慢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尉迟棠便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不过此时许久未进食,饥肠辘辘,便想找吃的,却发现这里竟是药王菩萨庙,他心中吃了一惊,又看到旁边有一本书,他翻开一看,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梵文。这时,见空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盆水,看到尉迟棠醒了过来,顿时喜出望外,赶忙将水放在了一边,道:“太好了,尉迟施主,你醒过来了。”尉迟棠笑道:“又蒙见空师父救了一命,在下真是无以为报。”见空摇了摇头,道:“若不是徐施主将你送来,贫僧也无从救起。”尉迟棠轻叹道:“她又救了我一命。”他拿着手中的书,问道:“这本书是?”“药王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