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诗玉现在在哪里？”柳三变捉住月神的手臂，问询着。

　　“她死了。”月神黯然道。

　　“你说什么？”柳三变松开了手，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这不可能，她绝对不会有事。”

　　她若是还活着，又为何迟迟不肯现身。”月神苦笑着。

　　“仙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诗玉她是怎么死的。”李凤亭神色黯然。

　　“她走火入魔，经脉尽断。”月神轻叹着，“去岁，柳公子和洛姑娘的婚礼当日，我也在场，但可惜却出现了些意外，婚礼变丧礼。我也觉着有些好奇，便在洛阳城中多盘桓了几日。直到洛成欢下葬，也不曾有其他事情发生，我便准备离开洛阳。也正是在那天，让我发现了气息奄奄的洛诗玉，我心中生疑，以她的武功又怎会负伤，便在山中找了间茅屋为她疗伤。”

　　“我替她把脉之际，只觉她体内真气异常，走火入魔早已多时了。过了几天，她的伤势已然好转，逐渐苏醒了过来。我便对她说，她已走火入魔多日，劝她不要在继续练下去。可她却只是苦笑着，喃喃地说着，已经没有时间了，便挣扎着想要离开茅屋。她还未曾痊愈，况且体内经脉紊乱，我自然不能让她离开，但她不听我的劝阻，执意要离开。不得已，我只好和她动起手来。而与她交手之时，我却突然感觉到她的内力竟然如此熟悉。”

　　月神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便询问她，她的内功心法是从哪里得来的。她告诉我是她的师父交给她的。我当时便质问她，她的师父究竟是不是静海师太。没料到，她虽不是静海师太的弟子，却是她的徒孙。”

　　“不知流云仙子与静海师太又有何渊源？”武绛云询问道。

　　“你们可知，这‘无垢功’本来并不属于静海师太。”月神苦笑着。

　　“难不成是这‘无垢功’是你家中的秘籍，被静海师太偷了去？”武绛云问道。

　　月神摇摇头，轻叹着，“‘无垢功’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洛诗玉。她真正的主人早已经在六十多年前就去世了。昔日的名侠魏坤终其一生写成了一本著作，陪葬在无忧阁中，无数江湖人得知此事，便四处搜寻，引得一场腥风血雨。这件事，你们可曾听说过？”

　　“魏坤所著的便是‘无垢功’，当年只怕也是他在临死前故意放出风去，好叫武林人士相互残杀吧。”李凤亭轻叹着。

　　月神点头又摇头，“这个消息是他在临死前放出去的不假，可他要得却不是江湖人的厮杀，而是找一个才智武功双绝的人来继承他的衣钵。”

　　“无论他意欲何为，他的行动都已经搅得江湖上血雨腥风了。”

　　月神不再反驳，只是接着说道：“可是，他从不曾想到，当年能活着走进无忧阁的竟然会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静海师太，另一个又是谁？”李凤亭问道。

　　“是一个是我的师祖，甘蒙。”月神继续说着，“当年，静海师太还未出家，俗家名字叫作温琳，也是江湖成名的侠女。她和我师祖二人都闯进了无忧阁，发现一句尸体端坐在顶楼上，二人各自避开了机关，竟然同时上到了最高层。据说，尸体面前摆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写着的正是‘无垢功’的心法要领。二人同时发现了对方，都想要独吞了这门绝世武功，便争夺了起来。二人在无忧阁中争斗了数日，仍然未分胜负，便都想着先学会碑上的武功在来对付对方。故此，二人在打斗时都花了一半心肠去记忆石碑上的武功，但此武功着实玄妙，又岂是一时半刻能参得透得呢？二人想着继续在此地争斗也不是办法，便约定好一年后再来此处一决生死，胜者得碑。可当这二人一走出无忧阁，身后得阁楼轰然倒塌，此刻这二人才明白原来这魏坤早就设计好了，只要有人离开了无忧阁，便将这一切全都毁了，确保不会有第二个人得到‘无垢功’。而这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已经得到了‘无垢功’得心法，但却都未得要诀，且二人武艺相当，都不敢轻易动手，便都隐退山林，各自参衍其中奥秘。后来，据说温琳一直参不透其实要诀，想着白云庵的武功极妙，便出家做了尼姑，渴望从中得到些许启发。”

　　“可这两个人就算是死，也参不透其中的奥秘。”李凤亭一声叹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心法都是错的。”

　　月神苦笑着，“李凤亭果然聪明，一点就破。”

　　“当年，静海师太和师祖二人打斗之中并不曾记下完整的心法，只不过是在离开后，凭着自己残存的记忆写了下来，其中却有许多谬误。也正是这些谬误，害死了不少人。”月神轻叹道。因为这“无垢功”的谬误身亡的不仅仅只有静海师太、甘蒙、妙慧师太和洛诗玉四人，还有不计其数的武林人士。

　　当年，在甘蒙去世后，他的弟子杨芷兰也因练功而走火入魔，经脉逆行。但杨芷兰的丈夫杜横波医术武艺双绝，控制住了她体内流窜的内力，同时杨芷兰也开始沉睡不醒。杜横波心知只有正真练成了“无垢功”之人，才能够救得了杨芷兰。而此时，静海师太已然亡故，妙慧师太下落不明，天底下真正知道“无垢功”的也再无其他人了。于是，他便在江湖上放出话去，自己得到了一种绝世奇功，就在汀若潭，引来了无数人的争夺。这些人相互厮杀，真正能进入汀若潭看到“无垢功”心法的却少之又少。而进去的这些人，却又都急于求成，已至心脉经断而亡。

　　杜横波见状，心知世上再难找出一个能练成“无垢功”的人，苦读医术，终于让他发现了一种叫作“三阴三阳花”的奇药，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三阴三阳花”需依着太阴、少阴、厥阴，太阳，少阳，阳明进行培育。杜横波便带着自己的小徒弟月神四处奔波，遣人开凿了双龙潭，专门用来培育此花。却不想，遇到了李凤亭前来取金丸，三阴花谢，杜横波也放弃了救人的念头。

　　“本来，我和师父对师母再次醒来早已不报什么希望了，想不到却遇见了洛诗玉，更想不到她也学过‘无垢功’，我便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对她说了。她对此也十分好奇，我们二人便返回汀若潭，找到了师父记下的‘无垢功’心法给她看了。她看过之后，皱起了眉头，对我讲，这心法与妙慧师太传下来的看似是同一本，但是有些地方的运气却是相反的。也是到了此刻，我们两个才知道，两位前辈记录下来的‘无垢功’都是错的，要不然也不会练过这无垢功的都走火入魔了。”

　　“我二人便将两位前辈留下的心法仔细对比，终于得到了‘无垢功’真正的心法要诀。可此时，我才发现，洛姑娘的经脉越来越乱，已然药石无医。她也自知大限将至，便将妙慧师太传给她的功夫也教给了我，同时也恳求我，让我来帮你们。”月神说着，眼角落下一丝泪来。

　　“洛姑娘临死之前，还让我提醒柳公子提防楚楚，她是萧忘派来的奸细。”

　　听着月神的这一番话，柳三变木然地呆站在那里，仿佛这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月神走到李凤亭身边，拿出一瓣纯银打造的梅花来，交到李凤亭手上，轻声道：“她说，要你好好活着。”

　　李凤亭看着手中的梅花，不由得怔在原地，猛然想起了自己与洛诗玉初识之际。

　　十多年前的一个雪天，李凤亭去长风阁找柴琰。

　　李凤亭在雪地中走着，突然听到暗器破空之声，他反手夹住暗器，仔细看去是一瓣纯银打造的梅花。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树上跳了下来，震落了梅花，奶声奶气地质问着，“你是谁，为什么要来长风阁？”

　　李凤亭回头看到女孩，蹲在她的面前，笑道：“我叫李凤亭，来这里找一个朋友。”

　　“你就是李凤亭？”女孩眨着大眼睛问道，“你是来找师姐的吧，她时常提起你。”

　　李凤亭点点头，捏了捏女孩的脸颊，“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我叫洛诗玉。”女孩嫣然笑道。

　　“诗玉，好名字。”李凤亭笑着，将那瓣梅花放在了女孩的手心，柔声道：“诗玉，你记着：以后没有十足的把握千万不要出手。”

　　李凤亭握紧了手中的那瓣梅花，任由花瓣割伤自己的手掌。

　　鲜血从他的指间滑落，李凤亭不由得苦笑着……

　　汴梁城内的秦楼楚馆，烟花巷陌中，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位潦倒酒客，善填词。无数名姬都想结交于他，他也从不曾推辞过。没有人知道他的家在何处，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人们只知道这个风流酒客叫作柳永。但时不时的还有一些小厮打扮的人来找过他，却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有人却隐隐约约听到了“科举”二字。人们猜测，这柳永许是富贵家的公子，由于屡试不第，意志消沉，便纵情于声色之中。

　　面对着别人的议论，柳永只是苦笑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诗玉死了，其他人都走了，而他也该走了。

　　那天，所有人都走了。

　　武绛云说，她早就说过，自己已经厌倦了江湖。现在萧忘等人已死，自己也算是给父亲报了仇了，从此便要归隐江湖了。柳三变问她去哪。武绛云说，或许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了此余生，或许四处走走，浮世漂泊。而武绛云走后不久，李凤亭也打算离开了，他说他很早之前便约了一个朋友，现在该去找他了。柳三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李凤亭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柳三变就与他约定好，不管他哪一天回来，自己都请他喝酒。李凤亭点头应允，可是到了现在他也不曾出现过。莫不是，他食言了？

　　武绛云和李凤亭两个人是自己走的，而楚楚却是被他赶走的。楚楚是契丹的奸细，虽说不是她亲手害死洛诗玉，但洛诗玉的死她总归有份。柳三变又怎么能在留她在身旁，他不忍心动手伤她性命，便把她从家中赶走了，此生不再相见。

　　而从那天起，柳三变也死了，关于那个风流才子的一切都已经成为江湖上的传闻。而活着的，只有柳永。

　　柳永倒着酒，佳酿从酒杯中溢出，他痴痴地望着前方，吟唱道：“望处雨收云断，凭栏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秋。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