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总是要喝酒的,开心的时候要喝,不开心的时候也要喝。
有些剑客为了壮胆,会在杀人之前喝上几杯,也有些剑客会在杀人后去喝得酩酊大醉。
袁州城的酒馆不是最多,里面的酒也不是最好,但要灌醉两个年轻的剑客,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许风就已经有了大醉一场的想法,最好是醉的不省人事,最好是醉的昏天倒地。
当然,这还只是他的想法。
温华却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离开枫林后,他便一直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许风看着他:“你有些疑惑?”
没有树木的遮挡,温华整个人都处在月光下,英俊面容的边缘,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银光。
他在点头:“有一个问题。”
许风轻轻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还在想。”
“想什么?”
“想着要不要说。”
许风望向夜空,因为是深秋,苍穹又高又阔,星星却很少,似乎都躲进了云层里,让人怎么都寻不到踪迹。
又高又阔的苍穹上,只挂着一轮又大又亮的月,不甚圆满,却很孤独。
“如果你不想说,我自然也不会逼你。”
君子不会去勉强别人,许风也不想去勉强一个君子。
温华忽然道:“我们是不是已经成为了朋友。”
许风想了想:“如果现在不是,等今夜喝完酒,我们如果醉倒在一起,也一定就是了。”
温华重重道:“好!”
许风在问:“什么好?”
温华在笑,温柔的笑:“你说的非常好。”
他走上前,与许风肩并着肩:“我在想,我们为什么不去临江城?”
临江城,许风的家,那里有他童年的回忆,也教会了他如何担当,整整一个城市的担当。
他自然也是熟悉临江的,哪里有最烈的酒,哪里有最漂亮的姑娘,这在他少年时就已经非常清楚。
许风缓缓道:“临江就在枫林外,如果沿着小路折返,我们现在应该已到了城里,也应该已经喝上了热乎乎的好酒。”
他转头:“你是不是想问,我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跑到袁州城来喝酒?”
温华在点头,但他没有说话,他在等许风的解释。
许风则在摇头,连连的摇头:“因为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家是什么,家是避风的港湾,人漂泊在外,受了委屈、添了新伤,第一时间想到的,一定就是这里。
一个人若是连家都不想回,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又或者,是一些藏在心底的苦衷。
许风继续道:“因为我还没有真正的成名。”
临江城已经很久没出过大剑客了,许风也许就是下一个,他很年轻,他的剑术也很高超,但他现在还不是。
或许等鬼车的死讯传遍大江南北,等结束与东方竖约定好的一战,他才愿意返回家乡。
准确的说,他才有颜面返回家乡。
许风背负的是整个临江的希望,而温华又何尝没有自己的苦衷。
在江湖人的眼里,他是君子剑第三代传人,是剑客中的君子,是君子中的典范。
他的言行举止,他的为人处事,如果不能表现成一个真正的君子,那受损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整个温家一百多年的声誉。
如果失去了君子剑这个名号,他当然也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温华不在说话,因为他已经理解许风。
九月的晚风清凉怡人,月光挥洒在两人的肩上,淡淡薄薄的一层,是朦胧而透明的,又仿佛压的很重,很重很重。
好在袁州城已经不远了,隐约之间,还能听到阵阵的歌声。
许风忽然开口:“我也有一个问题。”
他看着温华,继续道:“你觉得东方朔是怎么死的?”
东方朔,济南府东方家,重影剑第三十三位传人,他得到这个名号已有数年,早已是成名的大剑客。
但这么一个大剑客,却为什么死的悄无声息?
他的死太过突兀,突兀到江湖人没有反应,突兀到连东方家都没有作好准备。
以致于东方竖的出现,更像是一次临时的救场。
温华想了想:“应该是死在了其他人的剑下。”
许风皱眉:“那为何江湖上没有一点风声?”
温华猜测道:“也许是私下的决斗,东方竖落败身亡,而东方家不想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许风缓缓道:“有这个可能,不过,我觉得更像是疾病。”
温华疑惑:“疾病?”
许风点头:“自东方朔成名以来,他出手的次数虽然变少,但每一个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剑客,每次对决前也都会广发请柬,邀请各地豪杰前来观看,一来二去,已经有很多人将他誉为‘中原第一剑客’。”
没有那个剑客会觉得自己的名声太大,更何况,他还是整个东方家的牌面。
许风继续道:“东方朔的最后一次露面,大概是两个月之前,在一剑刺死徐州城的翟营水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温华接着道:“所以你觉得东方朔是突然染上了恶疾,因为救治不成而死?”
许风笑了笑:“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温华思咐着点头:“不过在我看来,你这个猜测却很有道理。”
他们已经走进了袁州的内城,不远处,就是城里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一条灯火辉煌的大街,热热闹闹的如同过节。
酒馆很多,姑娘也很多,有的在门口,有的在楼上,摇曳着杨柳般的细腰,只凭一方香喷喷的手帕,就能勾走路人的魂魄。
也有很多的文人墨客,正为了一首朗朗上口的诗词,左思右想,绞尽脑汁,因为这很可能就是他们今晚的酒钱。
最少不了的,当然是那些走路歪歪扭扭,连说话都不顺畅的醉鬼,如果没有意外,当中的很多人估计要在水沟里过夜。
温华向四周看了看,忽然道:“不过有一点你肯定是错了。”
许风好奇:“哪一点?”
温华眨了眨眼:“今夜喝完酒,只会有一个人醉倒,而且也不会是我。”
不是温华,那只能是许风了。
许风轻轻道:“哦?”
温华笑着:“你不信?”
许风摇头:“我不信。”
温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这件事你非信不可。”
“为什么?”
“因为我的酒量非常好。”
“有多好?”
“好到从来也不会醉。”
对于自己的酒量,温华非常的自信,几乎和他的剑法一样自信。
许风却缓缓的摇头:“可惜有一点你也错了。”
温华道:“哦?”
许风指着自己:“今夜我也不会醉倒。”
温华露出笑容:“为什么?”
许风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因为我的酒量也非常好。”
温华在问:“好到从来也不会醉?”
许风点头,非常的自信:“不错,好到从来也不会醉。”
夜,已经很深了,袁州城里依然热闹非凡,而且看现在这个样子,应该还会热闹很久。
温华忽然嗅了嗅鼻子,许风的眼睛也变得很亮。
因为他们已经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味。
这是果酒的甜味,比烧酒的要淡,但也比烧酒更香。
剑客总是要喝酒的,开心的时候要喝,不开心的时候也要喝,更何况,他们现在已交到了新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