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铭见弟弟口吐鲜血，忙过去扶住楚淼，不让他倒在床上，只见怀中的楚淼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已经不省人事。云铭万分焦急，忙问师父：“师父，这，阿淼是怎么了？”

　　和尚伸手搭在楚淼的脉搏上，觉得内息异常凌乱，左冲右突，就像是要喷涌出来一样，连忙说道：“铭儿，你快坐到淼儿后面，伸手抵住他后心，将内力运到掌上，听我安排！”说罢，运指如风，顷刻间便封住了楚淼脏腑处的几处大穴，接着双掌齐出，左掌按在楚淼胸前，右掌抵在他琵琶骨上，将自己的内力输入到楚淼体内，又命云铭同时输入内息，两人内力齐下，压制住了楚淼体内躁动不安的内息。云铭只觉得弟弟体内的内力好像一头野兽一般，横冲直撞，力气极大，来回几次，险些将自己的内力抵了回去。

　　云铭怕自己若是直接灌入全部内力，合师父二人之功力，万一控制不当，便会伤了弟弟的性命，于是一点点发力，期间楚淼体内这股暴躁的野兽内息数次冲击云铭，云铭宁可被这股内力攻击自己，也不敢蛮横加力，一点点地，将楚淼的内息压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楚淼咳嗽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

　　“阿淼，你醒了！”云铭看见弟弟睁开了眼睛，大喜过望，只是他天性深沉稳重，不善表现，饶是如此，也激动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忙给弟弟去端水，拿热毛巾，过门槛的时候，一下子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师父在旁边看了，不禁暗自感叹：“铭儿这孩子素来稳重，从未见过他有如此高兴紧张的样子，看来淼儿对于铭儿来说，真是心中割舍不下的一块肉啊。”

　　见楚淼醒了，和尚也过去解开了他封住的穴道，楚淼身上尚未缓过劲来，这时恰逢云铭端着水，拿着毛巾进来，和尚先说话了：“淼儿，自今天开始，你就先休息一段时间吧，待到你内伤好了之后，再练也不迟。”楚淼坚决不肯，硬是要和哥哥一起练功，云铭也在一旁劝道：“阿淼，听师父的话，你今天真是把我们两人吓坏了，你体内的内力好奇怪，乱冲乱撞，像野兽一般，你知道吗？”

　　“淼儿，那就这样先决定了，自今日起，你好生将养。”和尚不等楚淼回答，便接过了话头，接着便扶着楚淼躺下，给他盖上棉被。又对云铭说道：“铭儿，跟我来。”

　　云铭跟师父出了屋子，走到了院子中，云铭问道：“师父，怎么了？”

　　和尚看了看楚淼的屋子，沉思了一会儿，对云铭说道：“铭儿，你可知淼儿方才为何会这样？”

　　云铭想了想，说道：“师父，我输入内力后，感到阿淼的内息极为有力，像野兽一般横冲直撞，想来是内息走入了岔道吗？”

　　和尚摇摇头，说道：“只说对了一半，淼儿的内力确实极为有力，也像野兽一般狂暴，却不是走入了岔道。淼儿他，现在已经有了心魔了。”

　　“心魔？”云铭问道：“师父，这心魔是？”

　　“唉，这心魔，就是人们对世间各种事情的执念和偏念，其实人人都有，也各自不同。练武之人的心魔，便是追求武功一昧冒进，只不过，淼儿的心魔实在太重了。”和尚说罢，眼睛看向云铭。

　　“可，可是阿淼平日虽然勤学苦练，看起来却并未达到痴狂，怎么会对武功有如此强的执念呢？”云铭问道。

　　“唉，若是平日里痴狂一点，便也不至于生出如此强大的心魔了。”和尚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正是淼儿平日里太过聪明了，对武功一学就会，一点就通，才使得他总是幻想自己今后纵横天下，盖世无敌，习武之时便无法更深一步。这孩子，总是想着用这武功做些什么，因此对武功本身达不到‘痴狂’二字，其实以淼儿的悟性根基，做到现如今这一步已经是很好的了，但是他却给自己不断施压，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这便积累出了心魔，淼儿运功到要紧处之时，需要全身贯注，不能随意分心，每当此时，他的心魔便现出，将他心神扰乱，以至于内息控制不住，就像今天这样。”和尚说完，看着楚淼的屋子，陷入了沉默。

　　云铭听了，许久没有说话，师父又向云铭说道：“铭儿，我现在还不知道淼儿的心魔到底是何原因。一会儿你先自己练功，我去看看淼儿。”而和尚此时，心中还想到：“只是希望今后铭儿不要也多生执念，再生心魔。”向云铭看了一眼，只见云铭正望着楚淼的屋子，眼神中满是关切神色，在满眼的关心外，和尚看到了一束光，一束能打破世间黑暗的光，无比坚定，心中顿时放下了担忧，眉头稍加舒展，没再多嘱咐。

　　再走进屋来，和尚看着床上躺着的楚淼，笑了笑，楚淼见和尚进来了屋子，也冲和尚笑了笑，说道：“师父，这几次耗费内力帮我，辛苦你了。”

　　和尚慈爱地看着楚淼成熟了许多的脸，笑骂道：“你这臭小子，说的哪里话。师徒之间，那还道什么辛不辛苦。”边说边给楚淼递了一碗水，在嘴边吹了吹，试了试水温，说道：“来，喝点水吧。”

　　楚淼在师父的帮助下，半坐起来，“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水，觉得清爽了不少，和尚将碗放下，问道：“淼儿，胸口还疼吗？”

　　“好多了，几乎没什么疼痛了。”楚淼笑道。

　　和尚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的笑脸，这个自己已经教了数年之久的孩子，自己似乎已经和这个孩子有了一种师徒之外的感情，这种感情，像是父子，像是朋友，像是兄弟，十分微妙，但又很踏实，只是现在这个孩子，这个自己视如己出的天真少年，现在受困于心魔，又受了内伤，不知何时能好。想到这里，和尚的心里一紧，十分酸楚，强忍住自己眼圈不红。

　　看着师父坐在自己身边，沉默不语。楚淼心中一片清明，开口说道：“师父，其实，那头野兽不是我。”

　　和尚听了这话一惊，抬头看着这个孩子，只听得楚淼紧接着说道：“师父，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学武功吗？”

　　和尚看着楚淼，楚淼眼中好像有星光，说道：“师父，我自小和我娘，我哥哥，我阿离姐姐一起长大。我娘说，我是她抱来的孩子，我不知道我亲生爹娘是谁，但是我觉得，他们三人，是我世上最亲的亲人，就算我找到了亲生爹娘，也不过是这种感觉吧。之后，一场匪乱，阿离姐姐不知所踪，我们娘仨背井离乡，虽然舅舅对我们很好，但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哥哥人又善良老实，平日里就算是受了欺负，也很少打还回去，我和哥哥一起长大，哥哥只有在保护我的时候，才会跟人动手，而且哥哥打人也不狠。我自小喜欢听哥哥讲故事，听金刀铁马，行侠仗义，自己也想成为侠客将军。可是，老天爷好像在和我开玩笑一样，偏偏让我这么弱小，山贼我打不了，娘为此搬了家，阿离姐姐我没能护住，哥哥被人欺负，还被人打伤，我却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楚淼说到此处，眼圈红了一下，急忙伸手擦去快要渗出来的眼泪。

　　师父看着楚淼，心中五味杂陈，楚淼顿了一下，又说道：“师父，您跟我们说过，学武的目的不是为了争雄称霸，而是为了心中正气，为了天下苍生。我觉得是很对的。但是您说，一个弱小之极的人，能护得住什么？每次我运起内息，练起武功，就想起那些受了欺负，或是不幸的人来，就克制不住地想要除尽天下的恶人。然后内息便开始不稳定，以至于像今天这样。”楚淼说来，脸上尽是羞愧之色：“师父，我心里并不想这样，我知道，这样子就脱离了学武的本意，但我总是克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些东西，它们就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和尚听了，默默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淼儿，世上之事，或许常常如此，人们学武，能够无愧于心，便是对自己的无上功德。你的初衷是好的，只是行事中有了这重心魔障。”停了一停，又说道：“淼儿，你所受的这些苦难，或许天定，或许人为，但是最终，都是你自己一人承受了，为师知你必是经受了许多痛苦，才有这一重觉悟。我不想劝你放下看开，苦难就是苦难，不会因为几句劝诫就变得如浮云一般轻缓。只是，淼儿，今后再遇心魔，需好好思量一番，这世界上，善恶之心，往往便是一线之隔，甚至没有分隔。恶中善心，善中恶路，也是极多。”

　　楚淼望着师父，脑中不断地回想师父说过的这几句话，手中紧紧捏着棉被的一角，久久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