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把琵琶乱钳州
岚令不好酒,也不胜酒力,只是没事抿两口与那姑娘有说有笑。
谈的都是正经话题,反倒是成了酒楼中一股清流,再看肥猪少爷那边,左搂右抱面开桃花,直接就是山体滑坡,塌方成灾。
岚令身边的姑娘叫妙玉,应该不是真实姓名,手捧琵琶奏了一曲阳春白雪,难度颇高,可惜手法欠缺火候只能算得上勉强。
乐坊酒楼上午的生意向来不好,尤其还是现在这个时间段,如果不是银子真的不好赚,也不会选择在白天开门做生意。
有几匹快马在门前驻足,老鸨也终于亲自出动。
一身银白盔甲,手中军刀扔在了桌面上发出仓啷啷几声,惊得妙玉乱了方寸。
琵琶声戛然而止,那将军怒目望来。
“怎么停了?接着弹。”说话的尖嘴猴腮,大手抚着胡子笑声阴森,虎背熊腰者一开口时就没了外表阳刚的气质,就是给人一种沙哑感觉。
妙玉再去摸那琵琶弦时小手轻颤,惧怕这位军爷已经到了骨子里。
岚令在一旁端着酒杯,没去理会那穿着重甲的军爷,朱钧则是微微一侧目,来人还真不陌生。
郡尉张大人手下头一号恶奴,舒伯城千人团练,号称猴面阎罗的张付,这人可不是区区朱家能够应付得了,只希望岚大侠千万别发脾气较劲。
岚令一般不惹麻烦,但想在风月场所混,不惹出点麻烦才是咄咄怪事,钳州兵荒马乱罪魁祸首就是这帮人。
“手酸了吧,那就别弹了。”岚令将琵琶夺来,横放在宽大桌子上。
妙玉姑娘也认识此人,杀人不眨眼就是张付的另一个代名词,东百川三十万大军入侵边境也才杀了钳州五万军民,而这个千人团练一把军刀足足砍了十万吃不上饭的布衣同胞,远比敌国的军队还要残忍,还要嗜杀。
“不酸,我还能弹……”
妙玉姑娘也怕死,投身红尘就是不想饿死街头,还没傍上有钱的主子,怎能因为一点小事激怒了这尊魔头。
琵琶声再次响起,但声调忽高忽低时不时还有错音夹杂其中,妙玉姑娘已经没心思弹琵琶了,急得眼圈通红也止不住双手颤抖。
“军爷,给您换个姑娘弹小曲儿,妙玉今天身子不舒服,莫怪莫怪!”老鸨还在替她说话,但显然无济于事。
一巴掌将老鸨子推开,“你算什么东西,老子嫌脏。”
缓步来到岚令身旁,一手抓起妙玉手腕挑着她的下巴故作轻柔:“早听说新来的姑娘水灵,还真不错。”
这个尖嘴猴腮的张付向来手段残忍,落到他手里的姑娘大多没什么好下场,妙玉只恨今天出来的早了些,竟然赶上这位煞星。
岚令还在小口品酒,对身边发生的事不闻不问,朱钧长舒一口气,看来是不会发生争执了。
这个岚令在胡同里敢出手相救,不难看出是个心怀侠义的剑客,朱钧虽然也欺软怕硬但最欣赏的偏偏是岚令的不惧强权,这种侠骨剑道只要是人就会喜欢,但如果岚令今天畏惧强权,畏缩了,恐惧了,那这侠骨剑道是不是与欺软怕硬也没什么两样?
朱钧不希望他拔剑,怕连累朱家得罪张付这号魔头,但又希望他拔剑,为了证明人世间还是存在一股清流。
朱钧不会出面,是因为他不想做这股清流,但妙玉的手指揪着岚令衣角不断拉扯,岚令如何能视而不见?
张付说罢就要将妙玉抱起来,臭名昭著的猴脸阎罗完全无视岚令的存在,径直就要上楼。
身后跟着几个军士笑得春风得意,也要挑选几个好看的小娘。
老鸨子捂着肿起来的脸不敢多说什么,岚令毕竟没有花钱占便宜,死胡同里白腿女人的市侩成为了前车之鉴,见义勇为未必就会让人感激,也不见得就是做了一件善事。
妙玉终于崩不住了,在那张付怀中大哭大叫,但凡少女都会对爱情有着向往,人生的初次应该是三书六聘后八抬大轿,再不济也是含情脉脉后暖房温存而非被粗鲁的凌辱致死,含恨而终。
“姑娘一曲,在下受益匪浅。”岚令拔剑起身,口中话语听不出半点波澜。
那张付回头冷眼相对,不屑道:“都是嫖客装什么清高?”
阴冷声音再次开口时已经出现在那猴脸阎罗的脊梁后,剑尖轻而易举刺进银白甲胄并没有伤及皮肤。
“莫说你没给钱,就是给了,也要听听人家姑娘的意思吧。”岚令持剑的手又向深处递进,破开皮肤,疼着那张付龇牙咧嘴抽着凉气。
几个军士都被吓了一跳,竟然真有人敢对这位煞星出手,朱钧同样一拍脑门,心叫一声坏了!
整个酒楼一时间陷入死寂,张付久经战阵也是头一回感觉生命受到威胁,曾经屠刀下都是平头老百姓,哪里见过这种硬骨头。
张付不敢说话,将妙玉轻轻放到地上,转身踩着台阶一点点后退。
舒伯城凭空冒出来一个如此厉害的年轻剑客,剑尖穿透盔甲竟然毫不费力,力透铁板的手段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阁下何人,可敢报个名号?”张付眼睛微眯,语气也少了几分强硬。
岚令还是当初与朱钧说的一样:“先英山,岚令。”
不同于昨天朱钧的迷茫,张付一听先英山三个字,耳边都冒出了森森白毛汗。
“得罪得罪,小的这就滚了,大人玩的开心!”猴面阎罗急忙拿起军刀骑马就消失在了街道,留下几个军士也赶紧逃窜。
岚令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知道先英山,而朱钧却不知道,更不明白为什么号称猴面阎罗的张付害怕,而朱钧却不害怕。
老鸨子一听那张付竟然都称呼执剑小哥为大人,也是凑上来嘘寒问暖,生怕攀不上这层关系。
这个张付的兄长据说在京城做官,还是郡尉张长弓的拜把子兄弟,背景与底蕴都是相当可怕,这一次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卷土重来。
朱钧也没见过这阵仗,刚才岚令出手的时候他连屁都不敢放,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与岚令发生关系,万一猴面阎罗所惧怕的先英山与岚令口中的先英山不是一个东西,那可就遭殃了。
当人恐惧你身后背景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那层背景,这是永远的事实。
似乎只是检校御史的身份还不足以让猴脸阎罗害怕成这样,难道说这个岚令的身份其实大的没边?
先英山到底是个什么存在,朱钧一时摸不清头脑,这个少年剑客连钱都数不明白,难道还能是京城里什么名号震天响的大官?
只有岚令自己知道,东北深山中自己师门所在的那座山,就叫先英山,貌似也没别的含义。
难道说师门百十号人参悟天道闭关不出,其实已经名震天下了?
一切都不得而知,朱钧想要让山中悍匪吃个大亏,却不小心得罪了这位猴面阎罗,岚令的真实身份到底能不能镇得住钳州军还是两说,朱钧彻底陷入两难境地。
“这人谁啊?”岚令这才想起,自己都不知道刚才那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老鸨子与朱钧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有妙玉呜咽着:“钳州王的把兄弟,舒伯郡千人团练,张付。”
岚令没听过这个名字,但也知道一定是捅了大篓子,朱钧眼神躲躲闪闪,朱家恐怕是呆不下去了。
那少女妙玉竟然哭着哭着笑了起来:“怎么,怕了么?”
这句话是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如果岚令怕了,那就说明他的背景一定不会比张付更加强大。
岚令并没有想那么多,自身修为已经是当世一流高手,无论走到哪里自保都不用担心,挺了挺胸膛不屑道:“恶贼鹰犬罢了。”
这六个字是城中百姓三十万人对钳州军的痛恨与失望,却唯独只有岚令一人敢宣之于口。
朱钧一时间也没了吃东西的欲望,更没了找乐子的想法,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回去跟老爷子说起这件事。
想来去上京查询消息的快马应该还有五天就能回来,到时候这个岚令和先英山的身份也就一目了然了。
如果岚令真的背景雄厚,说不定朱家也能沾光在钳州彻底站稳脚跟,甚至成为权倾一方的士族。
可岚令有背后势力保护的话,那妙玉又有谁会将她保护起来,岚令修为深不可测就算再差也能全身而退,可这个无依无靠的少女要指望乐坊酒楼庇护,老鸨子似乎也没这个能力。
朱钧一咬牙,还是赌上了自己的猜想。
“岚大侠,您能跟我说句实话么?”朱钧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面额二百两的银票攥在手心。
岚令不置可否,又点了点头。
朱钧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干脆也不去问那句实话到底是什么。
“这个新雏儿我要带走,卖身契还请撕了吧。”朱钧干脆将银票塞进老鸨怀中,算是用朱家为这个女孩做一次避风港。
老鸨子也陷入纠结,这可是猴脸阎罗亲自点的姑娘,要是跟这位朱大少爷走了,等张付回来问起的时候要如何回答才好,万一大怒砸了场子,那就真是将楼里六十多个陪酒姑娘的饭碗全部摔得细碎了。
又是一枚银锭扔过去,朱钧长叹口气忍着肉疼,要是二百五十两白银能够交下这么一位神秘剑客,也算值了。
“咱们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