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京城？

　　是长街短巷中婉转悠扬的叫卖声？是茶楼栏杆旁抑扬顿挫的说书人？是烟柳画桥边那映入眼帘的靓丽春色？是意气风发进京赶考的才子书生？是羁旅异乡沧桑满面的天涯游子？

　　都是，也都不是。

　　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才是这令天下人神往的帝都。

　　而唐府，就坐落于京城北部，镇守天子背向，掌兵器制造、斥候调遣、暗杀行刺。唐家脱身于江湖门派，以精妙绝伦的暗器冠绝天下。在前朝乱世时便已经威震八方。后来，月氏皇族的老皇帝病逝，二皇子月青霄天赋异禀，带领月氏皇族镇压各方叛乱，最后与雷渊决一死战。在那场惊天大战中，唐家那支神秘的暗杀小队，用唐家独有的方式，带给雷渊以沉重的打击，为最终的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唐家也因此成了第一个能够在京城立足的江湖世家。

　　“到了。”大哥一声轻呼，把我从梦境带回现实。

　　睁开眼，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缓了一会，我终于看清这传说中的唐府到底长什么模样。和夜府一片淡雅的乌青色外墙有所不同，唐府的大门屋墙高耸，清一色的乌黑，似与龙晶有几分相像。正门对开，碧瓦朱檐，鎏金门匾上雕刻着大大的两个字，“唐府”，着实是飞檐反宇，低调而大气。

　　大哥领我上前，还未及同那司阍讲，那司阍便主动迎上前来。

　　“夜尘公子，胡总管交代我在此迎您。他要我告知，今日言语之间可千万小心。昨日胡总管回来后，便与老爷禀报。之后便听见老爷与唐二爷和唐三爷发生了争执，说的......好像与您有关。”

　　这司阍我倒是听大哥提起过，虽是个司阍，但却是个相当活络的人物。在唐府门前迎来送往很多年了。

　　“如此，便多谢胡总管好意了。也多谢你将此告知。“

　　“您心中有数就好。请。”

　　终于是进了唐府。府内格局与夜府四四方方的规整不同，唐府的布局似乎凌乱一些，单单是在前厅院落便看到了三条路，通向三个地方。正对着的便是唐家的正厅，右手边是一条石头小径，闻着那隐隐传来的花香，我猜大概那就是唐府的后花园，后花园那边应该就是唐家人的住所。而左手边是一片盎然的绿色，绽放着春意。我却感到一阵胆寒。这片绿色一望无际，遮天蔽日的树荫之间，应该就是唐家弟子练功的地方。每一个闻名江湖的唐家弟子，都是从这个地方被师父历练无数次之后才有的成就。这个地方——

　　“这就是传说中的唐家失魂林。”大哥也是神色一凛。

　　我们上前几步，未及敲门，正厅的门便豁然而开。一股威势便迎面而来。

　　“嘶——”这是，唐家家主？

　　“小辈休得无礼！你怎敢正视我们家主？”我还没定睛看看唐家家主的模样，侧座的一个中年男子便拍案而起，冲我喝道。同时便有一股威压传来，我一个趔趄，险些跪倒。

　　“吾弟无礼，自当有吾夜家来管教，怕是轮不到世叔您来说道。”大哥一挥手，威压全无，那中年男子冷哼一声，愤愤落座。

　　屋中这才平静下来。在座共有三人，左侧便是这个中年男子，浓眉冷目，眼神深邃，棱角分明。右侧是一个中年女子，在我看来平淡无奇，毫无引人注目之处。而正座，便是这唐家家主——她竟然是一个女人。她竟然是唐家家主。虽然年岁已大，但却鹤发童颜，年迈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尊崇。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深藏不露，这唐家着实不简单。她的旁边，站着一个满脸苦笑的胖子，胡珂。

　　“让唐老见笑了。夜家晚辈夜尘，携贤弟夜长归，给唐老问安。”

　　“不必客气。听说事态紧急，老妪想问你些事情。不知可否？”

　　“那是自然。您问便是。”

　　“听胡珂说，你们昨日在夜府诛杀了长乐坊的刺客？”

　　“正是。刺客共四人，皆着红衣，使的是三绝散，和那种独有的紫色飞镖。”

　　“小辈，你且看看，那飞镖，是否长这模样？”老妇人语气平缓，丝毫听不出任何变化。可是熟悉的危险气息却扑面而来，甚至更甚。

　　大哥似乎早有准备，手中已然多了一抹玉色，飞镖和玉箫的撞击声在静谧的堂前显得异常刺耳。飞镖？紫色的飞镖？这一幕我似乎昨日刚刚见过——

　　对了！就是这种手法！只不过，这老妪的功力显然要比那四位的三脚猫工夫强多了。他们出手的飞镖速度虽然已经很快了，但依然会被风吹的摇摆，引起抖动。而这老妪出手的飞镖无影无踪，无形无迹，似乎骤现在眼前一般。

　　“正是此种飞镖。”大哥波澜不惊，似乎毫不在意刚刚令我心中一颤的突然袭击。

　　“那就没错了。此镖便是那日我唐家探子带回的那枚。近日来，唐家弟子频频遇袭，再加上昨日刺杀，夜大人和我那二位师弟只怕是出了意外。”这唐家家主那股子威严之势一下子便四散而去，座上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妇人而已。

　　“因此，晚辈此次前来，便是向您告知，我将去寻父亲和二位世叔。特将贤弟暂且安置于唐府，希望前辈可以照看一二。”

　　“呵呵，我本以为你是个夸夸其谈的花架子，孰料竟有几分真才实学。看来这京城中盛传你文武双全，倒也有几分原因。今日你二人便在此住下，明日你便同唐馨一起出发，让她历练历练，也好有个照应。”这老婆子总算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唐馨是？”大哥显然对这个安排有些意外。

　　“哦？夜大人没和你说么？”老妇人脸上浮现一抹惊讶，继而爽朗的笑容让她的脸上的皱纹皱成了一团。

　　“呵。唐馨是我女儿！”左侧的中年男人终于说话了，不过愤怒之中还透露着委屈。

　　“我还以为这大喜事，夜大人会迫不及待的告诉你呢。唐馨，和你定了婚约啊。哈哈哈......”老妇人舒展开笑容，只留下大哥满脸错愕。

　　......

　　“嗨，您放宽心，唐馨大小姐绝对的国色天香，与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您有什么可愁闷的呀，要是我得一良人如此，定当瘦身百两以表决心！”胡珂带我们回客房，一路上一直在碎碎念。“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之事着实抱歉。家主说念及此行凶险，非要考验您一番，看是否有能力护唐馨大小姐周全，那，那我也没法子阻拦不是？”

　　“无妨。只是婚约之事，切不可妄言。还望家父回来之后再做决断。”大哥脸上写满郁闷。

　　“您放心好了，此行您定能有些意外之喜。悄悄告诉您一声，那唐馨大小姐可是对有为之才欢喜的很呢！”

　　有为之才？大哥不就是这京城里的年轻有为之才？

　　意外之喜？好一个意外之喜。莫非......

　　我与胡珂同时看了大哥一眼，露出了莫名的微笑。

　　......

　　是夜。

　　“今日之事有些出乎意料。我从未知晓我与那唐馨竟有婚约一说。不过倒也无妨，当务之急是找到父亲和那二位世叔。”大哥眉头紧锁，似乎还在担忧着什么。

　　“大哥，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太理所当然了？”我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还记得昨日那四人的武功么？简直是不堪一击。事后细想，这件事有许多不合理之处。我与陈总管当时在前厅议事，自然不知后院发生了什么。直到胡总管带你来时，我二人也未曾返回后院过。事发之后，后院所有的夜府佣人都在仓库被找到，全部中了迷香。其一，那四人武功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做到这一切。其二，即便他们可以做到，也绝不可能瞒得过我。”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真凶另有其人。不过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派这样的四个庸才，岂不是白白送命？而且还会引起我们的警觉。”

　　“我也是这么觉得。此事一定另有隐情。”

　　“此去不知何时可归，你在唐家要勤奋修习武艺。那失魂林便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此外，唐家的暗器机关，追踪寻迹，皆为天下闻名。若有良机，定当请教一二。”

　　“行了大哥，我知道。你也小心。”

　　话虽如此，我心中却感到莫名的恐慌。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尚且不知踪迹，这个无所不能的大哥是否能够安然无恙？大哥此去，虽说有良人相伴，有所照应，但尚且不知那位未过门的嫂嫂武功如何，可千万不要拖了大哥的后腿。

　　还有，大哥的趁手武器我只见过那柄玉箫和这点墨剑，如今点墨他留给了我，难道要用玉箫做以兵器么？总还是不太方便。

　　还有，大哥的银财是否备齐？父亲曾经说过，行走江湖，没有钱财傍身可不行。

　　还有......

　　......

　　鸡鸣。日升。晴空万里。

　　屋内只剩下我一人。开门而出，唐家的弟子正在晨练，我努力抑制住陌生环境带来的慌张。

　　大哥，已经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