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盛世烟云今犹在,不知客从何处来
“此去不知何时可归,你在唐家要勤奋修习武艺。那失魂林便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此外,唐家的暗器机关,追踪寻迹,皆为天下闻名。若有良机,定当请教一二。”
......
“夜公子?”
“夜公子??”
“夜公子!!!您快醒醒,夜府出事了!”
......
“呼......”我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大口喘着粗气。不知为什么,自从离开汴梁城,我就经常做噩梦。梦里是那些令我终生难忘又不愿想起的场景,历历在目。
马车在雪地里慢慢前行着,马儿踩着积雪沙沙作响,缓慢的马蹄声衬托得这个世界更加寂静。我起身打开轩窗,瞧了瞧外面的模样,司徒文涛不愧是兵部尚书,这兵部的队伍竟前后望不到头。好大的排场!我发出一声嗤笑,又重新坐回原位。既然已从梦中惊醒,我也就不再继续入梦。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希望可以清醒一些,来梳理这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
夜家被灭门,是在京城动的手。无声无息,干净利落。一把大火,将一切痕迹线索烧的干干净净,这说明动手之人顾虑自己身份被发现且背后势力庞大,对夜府结构了如指掌且谋划许久。这一点,长乐坊是无法做到的。至少当年的长乐坊,应该还没有此等实力来完成如此一件大事。既是如此,那么这天下间敢在京城动手又无后顾之忧的,定是皇家之人。甚至有可能是皇上本人授意。原因应当是为了找寻我夜家琉璃天书。
可既然皇家以如此破釜沉舟般的手段来寻书,定然是确定这琉璃天书并不在父亲和大哥手上。那么皇家又是如何知晓的呢?以皇帝月凌云的城府,定然不会直接召父亲和大哥进宫内询问。他一定是用了些手段。这一点,我还没有完全确定,我也只是猜测。兴许,父亲和大哥的失踪不单单与长乐坊有关。夜家灭门距他二人失踪隔了整整十年,以父亲和大哥的武功与智谋,应当不至于十年都无法脱身。想来,应当是皇家差人前去,暗中助那长乐坊一臂之力,这才导致父亲和大哥竟落得如此下场。如此看来,定是皇家与长乐坊达成了某种交易。或许,从一开始长乐坊中人现身,继而城郊酒馆暴露踪迹,再到夜府行刺引大哥前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圈套。
只是,皇家又是如何确定,这偌大的京城,数不清的世家,唯有我夜家会深陷其中呢?
“你在想什么?”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已经停下,想来是赶路累了,稍作歇息。正当此时,司徒文涛掀开帷帘,上来探视。
“为何,他们会如此笃定,父亲一定会中招?若是那日父亲未曾去那城郊酒馆,那这后来的一切便就都不会发生。”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你是说——”司徒文涛道。
“没错。我几乎可以断定,夜家灭门案必定与皇家有关,皇上本人恐怕也牵涉其中。”
“若真是皇上授意......那恐怕注定是夜大人会中招。”
“此话怎讲?”
“十年前,京城四大家族,夜李陈唐,分别镇守京城东南西北四向。李家掌货币钱财、坐贾行商;陈家掌六艺传授;唐家掌兵器制造、斥候调遣、暗杀行刺;夜家掌宫中侍奉、皇苑护卫。凡有关于京城安危之事,历来皆由唐、夜二家一起行事。彼时,唐家派出去的弟子损失惨重,噩耗频传。唐家姥姥年岁已大,唐二爷任务繁重,不便抽身,唐三爷一向深居简出,从不轻易抛头露面。那这追踪寻迹的差事自然只能落在夜大人头上。”
细细想来,确是如此。
“也就是说,长乐坊故意暴露行踪,引夜大人和夜尘公子上钩。皇家则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与长乐坊达成某种交易,差人暗中相助,为取琉璃天书。当发现天书并未在他二人手上之后,皇家便灭了夜家寻书。但在夜府也未曾寻得,便火烧夜府,毁尸灭迹。”
“这般猜想着实令人匪夷所思,但却不无道理。”司徒文涛重新梳理了一遍来龙去脉,看上去若有所思。
我盯着眼前这个兵部尚书,心中却是逐渐起疑。司徒文涛的反应着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起初,司徒文涛前来汴梁城,纵使当真为夜家灭门案而来,可当时他并不知道我要面对的是当今天子,天下之主,九州之王。如今当他听到我对整件事的猜想之后,却是如此反应,这也许该是一个老友故交的态度,却绝不应该是一个兵部尚书的态度。司徒文涛与我只算渊源颇深,相识甚久而已。论起私交,倒真无甚可言。这样的一个从一品大员,于情于理,都不应当同我共抗天子。
“你在怀疑我?”司徒文涛笑了笑,从我的表情看出了端倪。
“是。”
“我承认,我接近你是有别的目的,但对你并无恶意。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司徒文涛也并不解释,竟是直接承认其别有用心。如此一来,倒是显得我过于谨慎了。
“我很好奇,你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这说明皇上对你可是相当重视。即便如今是那月佑在把持朝政,可你别忘了,天子依然是月凌云。你依然应当尽心尽力为朝廷卖命才是。”
“我的事情,你无须过问,也不必对我抱有敌意。若我真想对你不利,我早就动手了。无妨,你迟早会明白的。歇息的差不多了,我去叫他们启程。”司徒文涛说着,掀开帷帘而去,似是并不想再同我多说。
我没有理会,仔细回味着司徒文涛刚才的话。我倒是不怕他对我不利,只是我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他甘愿冒如此之大的风险。我相信,今日与司徒文涛这番对话若是隔墙有耳,被旁人听了去,传到皇上耳朵里,不光他这头顶乌纱不保,恐怕我二人脑袋都要搬家。也罢,既然他说我迟早都会明白,那我就静观其变。
......
去时路漫漫,归家恍惚间。不愧是兵部的良驹,只短短七日,我们便回到了京城地界。时隔多年,当我又一次看到这京城的飞雪时,我的眼眶不觉地湿润了。京城还是那般模样,即便是在这冬日里,也充满了烟火气息。往来叫卖络绎不绝,街巷长弄尽是行人。我久久无言。
“你离京十年,此次决不可贸然暴露身份。要记住,你是汴梁城的夜三。”司徒文涛一路上泰然自若,如今到了京城,终于是神色一凛,严肃起来。
“这我自然知道。我何时才能去见大哥?”
“这个不急,待我先入朝复命之后,再作打算。自我去汴梁城已整整一年,一年来,为了避免朝廷追查我的行踪,我一直未曾与朝廷有过往来。如今一年过去,只怕月佑早已起疑。若是我再不出现,恐怕会生出事端。”司徒文涛说道。
我点了点头。这月佑,我迟早是要会一会的。但在这之前,还是尽量避免与他正面交锋。我让司徒文涛将我在长乐街的街头放下,先行回宫复命。
长乐街,十年前一切开始的地方。我怔怔地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街景,心中百感交集,竟是不敢迈出一步。
“小伙子,快让让!”
是在叫我么?
一旁,一位卖糖葫芦的老人将我一把拉开。身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自南门而入。为首的是位女子,骑着一匹骏马,神情之间满是春风得意之色,高傲地仰着脖子,不屑地看着侧立在街道两旁的芸芸众生。女子身后,有一辆华贵的马车,车上竖着一根桅杆,上面一方大旗极其惹人注目。那旗上赫然写着一个“月”字,好不威风!
车队走罢,那老人心有余悸地拍了拍我说道:“小伙子,今日是你福大命大,否则,只怕方才你便已经横尸街头了。”老人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瞧你这模样,是外来之客吧?”
我愣了愣神,苦笑一声。“没错,我是汴梁人。”
“噢哟,汴梁城与此地相隔千里,你来此一趟可着实不容易啊。”那老人惊叹道。
“我瞧方才过去那女子乘肥马,衣轻裘,身后华盖声势浩大。不知是何方权贵?”
“那女子便是如今这京城第一大家族,唐家的家主,唐馨。至于后面那车驾中坐的,自然是那位王公大人了。”
“那位王公大人?”
“慎言!小伙子,有些事情你还是莫要打听为好。安生在此办事就行。咱这种小人物,可要处处小心,小心祸从口出!”这老人见我一直追问,竟是不敢再言。
我叹了口气。如今这京城,看似盛世繁华依旧,可我知道,这不过是表象。繁华背后隐藏的那些阴暗,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
我向司徒文涛的府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