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鸿回到肖家堡,天已经大亮了,看过狄灵无事,便去睡觉了。这次下山来本来只是为了散散心,顺便探究一件事情的原委,不想遇到了一个猫一样的女孩,打乱了他的计划。
一觉醒来,夜鸿发现自己身上扎着几根针,浑身麻木,一动也动不了。不过浑身真气运行无碍,估计是梅二先生用针灸治疗自己体内的瘴气和树果的余毒。夜鸿自己也精通医道,早知道自己需要一定程度的休息,乐的不动。
不过他平复下心情,却有所发现,微微一笑道:“梁上不是真君子,本来面目好见人。”
房梁上传来一个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梁上君子好见人,蒙面贼偷病沉沉。”说话间,一个身穿淡黄色短袍的少女飘身落下。
这女孩双眼灵动,琼鼻娇小,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特殊的活力。夜鸿看到女孩的一瞬间,想起了和自己青梅竹马的铁甜儿,一样的甜美。
少女似乎也不在意自己被夜鸿发现,笑道:“你可知自己乱闯狄家庄,中了多少种毒?要不是姑娘我帮你神针封脉,导出毒气,你现在已经浑身水肿,连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少女说着皱起眉头,让人有一种连鼻子也皱眉的错觉。
夜鸿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但他又岂会没有解决的办法?何况梅二先生也在,量区区几颗野果也毒不死他。只是现在的情况他倒是感觉更加凶险。一个陌生人就在身侧,但自己却丝毫动弹不得……
夜鸿故作镇定,不动声色道:“多谢姑娘援手,在下改日必当答报。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姑娘也不便久留,恕在下不能起身相送,姑娘走好。”
少女不假思索就说破了夜鸿的心思:“你不用说些好听的把我哄走,只因你现在动弹不得,所以才用言语相试,看我是不是有恶意,或者图谋不轨。我偏不走,你来猜猜看。”
夜鸿脸上丝毫没有尴尬之色,虽然他所想正是少女所言。他只是从容笑道:“姑娘所言甚是,不过姑娘这一番话倒是打消了在下心中的疑虑。一则姑娘点破在下意图,可见心胸磊落,再则姑娘若有意伤我,本可趁在下昏睡之际下手暗算。但姑娘得到没有伤我,反而仗义出手,替我治疗身上余毒,足见是友非敌。”
少女神色一肃,扬起双眉冷声道:“长舌的小子,姑娘我便是要在你清醒的时候动手,好叫你知道擅闯我狄家庄园的下场!”说话间手中竟多出一条细线,晶莹剔透,能杀人于无形。
夜鸿见到丝线心中一惊,脸上露出一起惊讶:“姑娘这件兵器倒是别致得很想来江湖中用这种兵器的人应该不多吧?”
少女点头道:“不多,我这条丝线是放风筝用的,小时候爱玩,长大了才发现,用起来比其他种种兵器都更顺手。”
夜鸿颔首:“不错,再锋利的宝刃如果用的不顺手,也难免锋芒不显,从小用到大的东西有可能才是最合适的兵器。”
少女瞳孔一缩,似乎注意到什么,迟疑道:“你……能动了?”
夜鸿大大咧咧的用力把头向后撞了撞枕头,用一种安慰的语气说:“你放心,我现在只有头能动,如果你是对我不利的话,情况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欲望,所以虚张声势并不是不可理解。夜鸿此刻反其道而行之,当然也是心理战术的一种运用。然而,这种心理战术是否能难过少女的眼睛?
年纪轻轻,但是能无声无息的来到夜鸿身边,而不被夜鸿野兽般的直觉发现,这少女又岂是一般人物?少女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别费心了,你明知时间一久我就会察觉究竟。常人讲究虚张声势,而你反其道行之,坦然地说出自己只有头能动,这样一来反倒会让我摸不清深浅。从我接下来的反应,不难猜出我是不是真有恶意。”
夜鸿赞许地点点头,接过话头:“既然你把我看透了,那你就过来试试。”
少女沉默,夜鸿的把戏很老套,聪慧如她这般,一早就看透了夜鸿的用意,但是她却还是无法破解,阳谋如此。
夜鸿和师弟第一次共事的时候就告诉过师弟:“小看任何人都是不对的,每个人都能创造出奇迹。当年师傅能从那间小屋活着走出来,这本就是一个奇迹。”
此刻夜鸿当然不会小看少女,但是他的确没有想到少女居然会掏出一小坛
酒来。就摆在夜鸿眼前两步之地,也不说话,望着夜鸿。
夜鸿苦笑:“果然是条妙计,猴儿酒美不入口,必是难动寸许时。”
少女闻言知道自己已经在对峙中让对方心服,也是大感满意,也不顾及形象的大笑起来,身形一转之间犹如燕入蝶群,美不胜收。之间她拍着巴掌道:“能夜探十几年来飞扬于世的狄家堡如走城门一般的少年英才,竟然输在我一个小小女子手中,真是好笑啊好笑。”。
笑字未落,夜鸿身如鬼魅一般飘到少女身后,剑指一点,少女的动作就僵在当地,手缓缓垂下,浑身一阵酸麻无力。
点穴!江湖中人多少对点穴都有个概念,会的人却真不多。人身上能够致麻的穴位并不多,全身致麻的更少,穴位又不好认,指法要求也高。会这门手艺的人,多半是苦心研究数年甚至十年的人。少女吃这一惊也是无话可说。
夜鸿悠闲地坐在桌边,猴儿酒被他证坛拿在手中,暴殄天物地一通豪饮。方才笑道:“劝君日后莫得意,放浪形骸悔亦迟。哈哈,闻名天下的南宫家二小姐,如今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才女,不想今日竟落在我一个无名小辈手中,好笑啊好笑。”
少女脸上微微涨红:“你怎知我是南宫家的二小姐?”
夜鸿没有隐瞒,也没有故作高深,淡定回答道:“我本不知道,方才这么说不过试探一下。如果我早知道你这么没有城府,我刚才也不敢把你当成南宫家的两位才女之一。”
少女双眼一瞪:“你说我不像才女?”
“难道你像?”
少女没有辩解,只是淡淡说:“我叫南宫小燕,是南宫家的二小姐,姐姐叫我小燕子。”虽然只是说出自己的身份,到但在夜鸿听来自话中,带出一股不可直视的气质。
夜鸿随手拍开南宫小燕的穴道,自己坐回到床边。他当然不想开罪南宫家,也不愿和一个无意伤害自己的女孩为难。况且他还有所顾忌:那根被南宫小燕作为武器的丝线。
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道:“用丝线的功夫是谁教你的?南宫家有这么一种独门兵器吗?”
南宫小燕把玩着丝线,手指拨弄出弦音。通过灌注内力的不同,让弦音发出起承转合的调子,声音古朴悠扬。
翠柳枝头黄莺响,梧桐树上凤凰吟。玉指捻动含情曲,闻者偏逢知音人。夜鸿竹笛已毁,只好轻扣酒坛,闭目微醺。但是夜鸿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就想开口探寻丝线。
此时窗外传来一个略微清冷成熟的女声:“玩够了吗?你如果不想杀他,现在马上跟我走,别忘了今天我们还跟人有约会。”
女人的声音能透漏出很多气质,高贵,优雅,娴静,活泼,当然也有霸气,和豪迈。可以说女人能具备男人的气质,并且能被男人所欣赏,甚至让男人迷醉。但是如果男人具有了女人的气质,大多不会让人感觉到舒服。
小时候夜鸿一直很喜欢红姨的气质,一个女人如果灵动洒脱,温柔聪颖,那么她就足以让她真心爱着的男人折服,何况,红姨很美。
夜鸿不知道窗外女子的样貌如何,但声音的寒冷竟然直接穿透了夜鸿的心肺,呼出的气息似乎都变成冰水。南宫燕号称才女,才女不一定是知书达礼,也可能是冷若冰山。
南宫小燕闻言脸色一垮,换上一副嗲嗲的声音:“姐姐,人家好奇嘛。你就不好奇一个能闯狄家庄如履平地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吗?”
其实夜鸿独闯狄家庄是半夜,而且没漏名姓,还身穿整身的夜行衣,江湖上当然不会传的沸沸扬扬。但是南宫姐妹却知道此事,可见“南成对”毕竟有些门道。
窗外的南宫燕叹了一口气,似乎感到有些无奈,微微顿了一顿道:“小女子南宫燕,公子万福。”
夜鸿连忙还礼:“好说好说……”
但是南宫燕并没有真的给夜鸿说话的机会:“公子眼前,是舍妹南宫小燕。方才路过肖家堡,偶遇梅二先生,外出采药,这才和舍妹擅潜至此间。区区草木之毒自然难不倒公子,舍妹虽然一片好心,但也是多此一举。公子既然愿意放过舍妹,我姊妹二人就此告辞。”
南宫小燕一撅嘴,但是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要出房门。
夜鸿长身而起,一翻身跳到地上:“二位姑娘慢走一步。二位知道我是昨夜闯了狄家庄。可是我却也知道二位的一件大事。”
南宫小燕霍然转身,饶有兴致地笑问:“你倒是说说,知道我们什么大事?”南宫燕在窗外一阵沉默,似乎对夜鸿所说的话置若罔闻。但是夜鸿分明能感受到一道冷气森然的目光盯到自己身上。
夜鸿也没有卖关子,轻笑道:“在下如果没有猜错,两位这便是要去狄家庄,会见狄家庄‘北无双’的才女……狄英!”夜鸿并无十分把握,但他却特意说的言之凿凿,丝毫没有给自己留下收回话的后路。
果然,南宫小燕嘻嘻笑道:“呀,你真是挺聪明的,我们姐妹正是要去会一会这位狄姐姐。”
南宫燕打断妹妹的话:“公子好多话,小燕子,你若无事我们这边走吧。”
南宫小燕刚刚走到院中,夜鸿随着就跟出来了,眼前的又是一阵绚丽的光彩。这几天来夜鸿只见过一个丑人,就是五大三粗的铁老板,要说漂亮的人但是遇上了很多。梅二先生仙风道骨不说;狄英虽然没见到面目,但夜鸿却也能看得出其姿容秀丽;南宫小燕轻灵婉转,明媚不凡。但是眼前这位南宫燕却比所有人都多了一份冰冷。
两人眼神一对,夜鸿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凄婉,似乎眼前的女子眼中有着无穷无尽的伤心事。看着看着,夜鸿有感觉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激动,火热如同燃烧一般,夜鸿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勉强保持灵台清明。南宫燕的眼神似乎愈加深沉,似深渊沉不到底,如古井浮起无波。
夜鸿突然没有了任何感觉,眼前是不断下沉的深渊,耳边是分不清声音的喃呢,触觉,味觉,嗅觉如同完全丧失,就如同一个被幽禁了不知多少年的囚徒。
夜鸿心知不好,想要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这是催眠!夜鸿保留一丝的神志勉强判断除了当前的情况,随即,这一丝神志也随着黑暗的深渊一起沉默了……
水中一道孤鸿影,却见风尘云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