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树下,吴逆用雪块将身上的血渍搓掉,伤口也简单包扎好了。
此时的他正用木棍串起一块狼肉,放在火堆上炙烤。剩下的一些狼肉晾在离火堆稍远的地方,吴逆打算将其慢慢烤干水份,制成肉干,以便携带。
他本来还想将狼皮剥下来取暖,可他还是第一次给这么巨大的野兽剥皮,试了几次,还是不得要领,将一张狼皮戳得破破烂烂。
于是只好作罢,害他暗自可惜了许久。
狼肉放在松枝烧成的炭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肉香,令人食指大动。
吴逆取下一块,也顾不得烫嘴,直接大口咀嚼起来。
松枝的香气,完美掩盖了狼肉的腥味,肥美的肉汁在嘴里爆开,这可比啃干粮美味太多了。
直到吃得小腹微鼓才肯罢休,吴逆摸了摸肚皮,躺在树下,看着巨大的雪松枝丫,怔怔出神。
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吃肉是在什么时候了,在模糊的记忆里搜寻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有一年除夕,老乞丐带着他挨家挨户地乞讨,碰上户富贵人家喜得贵子,赏了爷俩一整只烧鸡。
一老一小,在大雪天里,坐在人家门口的台阶上,大快朵颐,只是大部分的烧鸡都进了吴逆的肚子。
要是老乞丐还在自己身边就好了,他临走时还是饿着肚子的,更别说吃上肉了。想了一会儿,吴逆又喃喃自语:
“老头子走的时候一嘴牙都掉光了,肯定嚼不动肉了。”
“嚼不动了……”
吴逆失了魂一般,说着,说着,眼泪便滑了下来。他又想起那日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让老乞丐入土为安,不由得愈加悲戚。
伸手将泪痕抹干,吴逆心底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再没有人值得自己流泪,他要为自己而活,无论用什么方式都要活下去。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通过这场试炼。还剩下两天时间,自己大概只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必须尽快调整状态,继续赶路了。
而能否顺利走完剩下的路程,吴逆清楚,自己最大的依仗,不是充足的食物,而是体内那股莫名的力量。
尽管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体里?
但对吴逆来说,这无疑是长达十年的苦难时间里,老天爷终于眷顾了自己一次。
吴逆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体内的这股暖流。如果说,之前与灰狼搏杀时,这股暖流就像是汹涌的洪水,而此时的它则是涓涓的小溪,若不静静感受,几乎觉察不到。
当下的这股“小溪”正停留在自己左肩,那是他受伤流血的地方,伤口处暖洋洋的,有些发痒。
他试着动了动左肩,伤势竟然好了大半,吴逆又惊有喜。这才回想起,那日与高个乞丐打斗后,身上也留下一些创伤,结果在马车上睡了一觉,便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当时没有在意。
如此看来,身体里这股力量,还能加速伤口的愈合,真是匪夷所思。
吴逆又回忆起与灰狼搏斗的每一处细节,这股暖流似乎每次都在危急时刻才会出现,又或者说,是他每次心境剧烈波动的时候就会出现,例如:绝望,恐惧,痛苦,愤怒……
想动这,脑子里快速闪过灰狼咬向自己脖子的那一瞬间,他试图唤醒内心的恐惧,果然左肩上的那股暖流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吴逆心中大喜,自己似乎误打误撞地掌握了这股力量的特性,以后再遇到危机时,或许就能提前动用它了。
“以后就叫你‘血煞’吧。”,吴逆自说自话,自此,这血煞将成为他最大的依仗,也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在体内血煞的作用下,左肩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吴逆将烤好的肉干小心翼翼地收好,又一头扎进风雪之中,沿着冰河继续前行。
接下来的路程,吴逆直接激发体内的血煞,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在这满天风雪中,一路狂奔,渐渐的,头上沁出汗水,甚至冒出一缕缕的白烟。
一连行出数十里,吴逆突然停住脚步。在他面前数十米的地方躺着一个人影,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具男孩的尸体,从服饰上可以看出,这人也是一同参加试炼的。
男孩被人一刀砍中脖子,死的不能再死,身上盖着积雪,身下是大滩的血迹,不过早已冻结,形成一团血红色的冰晶。
下手的人也是狠辣,这刀几乎砍掉整个脑袋,只剩下一点点皮肉将脑袋和脖子连在一起。
吴逆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这人显然是被其他试炼者杀死的,佩刀和食物也被拿走。
这场试炼果然不是想的那么简单,以他现在的速度,迟早会碰上其他试炼者,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即使他放慢速度,也不排除有人故意埋伏在暗处,截杀后面的人,吴逆甚至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的高。
影盟作为一个杀手组织,做事自然是不择手段的,在这里多杀一个人,今后就少一个竞争对手。
吴逆抬起头,深深地望向前方的路,仅仅是迟疑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又恢复了刚才的速度,如同射出去的利箭,向着峡谷尽头冲去。
这一路上,吴逆已经见到不下十余具尸体了。有些是被野兽袭击,尸体被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有的则是死在其他试炼者手里,身上布满了骇人的刀痕。
又往前走了一阵子,前面隐隐传来了打斗声,在风雪的掩饰下,几乎细不可闻。好在,吴逆此刻谨慎到了极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前方的动静。
该来的,总是会来。
吴逆呼出一口浊气,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虽然知道前面有人,但却难以分辨出他们的具体方位,实在是因为风雪太大,干扰太强,吴逆只能屏气凝神,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前挪。
终于,三道正在搏杀的人影,隐隐约约地从风雪之中现了出来,吴逆马上趴下身子,小心观察。
看样子,是二对一的局面,被围攻的那人武艺格外了得,以一敌二,虽被压制,但也让其余两人无可奈何。
与其他试炼者不同,那少年穿着一件白色长袍,几乎与这漫天飞雪融为一体。
白衣少年所用兵器也并非钢刀,而是一把短剑。只见他脚下辗转腾挪,手中短剑宛如一条银色的小蛇,极尽了灵活诡异,将敌对两人的攻势一一化解。
三人战得激烈,吴逆在一旁却看得心惊,这些人明明跟他差不多的年纪,怎么各个武艺都如此高强?自己若不是有血煞依仗,决计不是他们的对手。
吴逆看了一会儿,估计他们短时间内是分不出胜负了。且因那三人斗得激烈,都没有发现藏匿在风雪中的吴逆。
不如趁此机会,偷偷从旁边绕过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先缓缓往后退了十来米的距离,直到视野中的那三道人影又重新隐没在风雪之中,才长出了口气。
吴逆直奔岸边的雪松林而去,在树林的掩护下,应该可以完美避开这三人。
等他好不容易来到岸边,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突然从一棵巨大的雪松后面走了出来,正好撞见岸边上的吴逆。
两人此时相隔不过十米,吴逆与那少女都是明显一愣,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这少女,吴逆有些印象,正是那为数不多的几名少女之一。
少女名叫苏冷珊,个子不高,在这二十几个试炼者中并不起眼,但吴逆记得她那双眼睛,漆黑明亮,眼神里写满了倔强。
那种倔强像是与生俱来的印记,不单写在脸上,也刻在骨子里。
她的神情还是跟那天一样清冷,不过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几乎在同一时间,双方都拔刀出鞘,警惕地望着对方。
吴逆暗自叫苦,自己好不容易避开那三人,没想到这么快又撞上了其他试炼者。
没有多余的废话,苏冷珊率先出手,伴随着一声轻“喝”,朝着吴逆笔直冲了过来。洁白的手腕翻转,钢刀划过一道长长的轨迹,劈向吴逆的头颅。
吴逆不敢大意,在他心中,早把其他试炼者提升到了比灰狼更危险的程度。
血煞在体内疯狂沸腾,依靠血煞带给他的超强反应,在刀身砍中自己的一瞬,吴逆把头一矮,险险地避开。
“咦?”
苏冷珊没有想到这刀居然会砍空,吃惊之余,攻势一转,刀身向下狠狠砍去。
“铛!”
两柄钢刀撞在一起,激起大片的火星。却是吴逆举刀上撩,将少女的刀势挡了下来。
眨眼之间,双方已经拼了数个回合。苏冷珊的表情,由最初的不屑,慢慢变得凝重,最后竟然有些慌乱。
从交手那一刻起,她就觉察到吴逆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如果说初见时,吴逆是个人畜无害的少年,那此时的他就是一头洪荒野兽,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意,那双漂亮的眼眸也变成诡异的红色,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明明眼前这个少年根本不会任何武功,一招一式毫无章法,却将自己层出不穷的杀招一一挡下。
反而是自己每次出招过后,少年总能捕捉到自己的破绽,发动犀利的反击。
苏冷珊愈发的焦急,腰上隐隐作痛,那是之前被人追杀时留下的暗疾。
是的,在遇到吴逆之前,她就已经受伤了,本想在此好好疗伤,不巧撞见了吴逆。
按照她最初的想法,眼前的吴逆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自己应该很快就能解决。可惜,她看走了眼,这个由尊座亲自带过来的少年,有着超乎寻常的战斗本能。
数个回合下来,两人身上都挂着刀伤。鲜血将棉袄浸染,呈现出斑驳的暗红色。
吴逆此时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体内血煞如决堤的洪水,瘦小的他像是狂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可能支离破碎。
更诡异的是,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是血煞的副作用吗?”
吴逆来不及细想,眼下的他已经骑虎难下,若是不依靠血煞的力量,自己恐怕瞬间就会倒在少女的刀下,只能任由它在体内沸腾翻滚。
“呼哧……呼哧……”
渐渐的,视野被一片血色笼罩,耳畔再没有风雪和打斗的声音,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