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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庐中天地

刺客春秋 大荒言 3228 2024-11-11 16:46

  世间如风般不着痕迹的事物有许多,比如白昼的烛火,比如月夜的荧光。

  然而,即便是在如何微不足道的烛光清影,也曾经努力去照亮过一方天地——有的迸发却熄灭,有的残存且苟活。

  三年之前的仲春之日,严遂因与韩傀政见不合,由廷争演变成了私仇,于是指天为誓,定下了互派刺客的约定。

  这韩傀权倾朝野,他本是韩侯叔父,又于军旅之中蹉跎半生,论起家世和武功,严遂都毫无胜算。好在彼时郑人攻韩正急,韩傀又似乎是找到了文公剑的线索,是以无暇去为难严遂。

  于是严遂不顾韩侯挽留,挂印封金,衣锦还乡。不料却在归乡途中遭遇盗匪,众匪不图金钱只要害命,危难之际,有一江湖豪客现身扶危解难,才保了严遂的周全。严遂千恩万谢,将豪客奉为上宾,正欲结交之际,那豪客却只留下一笔书信便飘然而去。

  严遂这才意识到三年之约业已开始,不能不未雨绸缪。匆匆返乡后,他在PY老宅内广收门客,以期能找寻一位托付大事的豪杰。

  一时间门庭若市,江湖散客是招徕了不少,只是一听严遂要行刺韩傀,立刻十去其七,仅剩下些滥竽充数、鸡鸣狗盗之徒了。

  眼见七月流火,时光匆匆,家财如树叶脱落般一日少于一日,豪杰却是寥落纷纷而不知何处。严遂的决心也像天气一般,由炙热变的湿冷。

  人生在世终究躲不过一个死字,众人都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想通了这个节点,严遂整个人反倒心思活络了起来。想起来搭救自己的恩人曾说过要去泰山求仙,找到他并报恩的想法便越演越烈,再加上自己仕海翻沉半生,还未能尽览如画江山,实在是一大憾事,倒不如借此机会游历天下,去除心中块垒。于是便打点行装,带一仆一马出门而去。

  严遂自PY径直向东而去,想着自己走的是与夸父反向的路,定然能看到神仙也未曾见过的景致,不由得身心舒畅。一路上骑马赏菊,驻马品茗,日子过得倒也快意洒脱。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齐地,行到一处市镇,忽然阴云密布,细雨绵绵。此时已到了深秋,一场雨下来,天气立刻冷的厉害。严遂与仆人困于逆旅,一连几日,每天都是同凄风苦雨作伴,不免又有些哀怨起来。

  这一日,天上的云兀自不散,严遂一人在店里喝着闷酒,小仆看严遂眉间满是阴翳,走上前躬身说道:“家主忧愁满面,小的也无地自容,何不让小人去寻个唱诗的老者,一来为排解忧郁,二来也让家主了解下齐地的风物。”

  严遂不置可否的摆了摆手,继续喝着小镇自酿的薄酒。

  鲁酒仍薄,谁解HD之围?

  小仆退下,推开门撑了把伞便隐入风雨中。

  一阵阵秋风从门缝里涌进来,拂去了严遂身上刚刚沁出的汗珠。

  不一会儿,小仆就踉踉跄跄的奔了回来,撞开门冲着严遂喊道:“家主!家主!市镇尽头似有豪客,小人不敢冒犯,特地来禀报家主。”

  严遂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所谓的豪客如过江之鲫,这几个月来实在是看的太多,不过是些欺世盗名之辈。在齐地的市井小镇,能有什么有真本事的豪客?

  小仆看严遂不为所动,焦急的说道:“家主!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引荐,有简书在此!况且,小人眼力虽不济,分不清燕子与麻雀,但是鸿鹄与伯劳还是能看出些许不同的。”

  严遂来了些精神,接过书简观看,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仗义每多屠狗辈——斩衣书”。

  那“斩衣”乃是名动天下的大刺客豫让的门徒,真名不详。搭救自己的豪客所留的书信上也曾提过这个名字,严遂这才信了小仆所言不虚。

  严遂慌忙撑了伞随着小仆一前一后走出旅店。镇上的路本来就坑洼不平,连日降雨又让街道的泥泞增加了几分。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冒雨前行,只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市镇尽头的酒家。

  严遂抬头,见这两层的酒楼已然有些破败,酒幌儿早就被雨水打湿,死气沉沉的粘到了一处,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豪杰们大多不拘小节也不择居处,严遂告诫自己切记不可小觑了这酒肆,于是吩咐小仆给自己撑伞,正衣冠、理袍带,迈步就要往酒肆里去。

  小仆急慌慌的劝住:“家主,豪客不在这里,是边上那家。”

  严遂顺着小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酒肆边上一处茅屋,似是庖人所居。这茅屋用断壁残垣形容也颇不为过,门洞口被几根歪扭的树枝绑到一处,含糊的一掩,权做是门扇。

  严遂转回了头,狐疑的看着小仆。

  “家主,稍安勿躁。”

  严遂只好侍立雨中,忽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不知道小仆闹得什么名堂,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结果。

  许久,只听一声长啸穿过闹哄哄的酒肆,那茅屋里有人敲打着砧板做歌道:

  “天地为炉兮,万物为铜;

  圣人不仁兮,神人无功!

  苍生如刍狗兮,黎庶为三牲;

  有狗屠以天地为狗兮,屠天地于庐中!”

  严遂一时无言,思绪万千,自知吟唱如此歌曲者必非等闲之辈,慌乱间不知该如何去结识此豪客,只怕乱了礼数,正踌躇时,见街上有刍草尚绿,于是以佩剑斩草一束,细心扎好捧在手中,走向茅草屋,在门外站定,朗声道:“PY严遂,拜见壮士!”

  脚步声传来,一个十七八的少年推门而出,见了严遂急忙躬身行礼道:“山野村夫叶政,何劳贵人登门?快请快请。”

  严遂见来者虽未及弱冠,却生的高大颀长,眉目间英气逼人,葛衣草履难掩其浩然之气,真的是雏凤乳虎之姿!于是将手中鲜草交给小仆,小仆躬身上前献予少年。

  少年接过草束先是一愣,片刻间已然明白严遂的用意,躬身道:“诺!”

  严遂与少年都大笑起来。

  小仆疑惑的看着这两个怪人。

  少年解释道:“你家大人的拜礼,用意应是‘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严遂抚须而笑:“壮士言‘诺’,答的是‘一诺千金’!”

  小仆挠了挠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三人进得屋来,严遂见门口摆着的大肉案上斜插着把断剑充当屠刀,刀尖分叉如灵蛇吐信。

  剑乃是百兵之君,卿相士大夫佩剑以示威严,在民间是稀世之珍,想不到却在这屠户的陋室内沦落到这分光景。

  十来只土狗都挤到了一处取暖,看着新进来的主仆二人面露凶相。

  严遂有些玩味的问道:“屠狗者所豢养恶犬,为狗屠张目,所为何求?”

  少年不以为意:“古人云‘跖之狗吠尧,非贵跖而贱尧也,狗固吠非其它也’①。犬有知忠义者,人有不知忠义者,忠犬所为乃是成全自己的忠义。我观天下,不知忠义者,人远多于犬。人之不忠者,则十之八九身居庙堂高位。”

  “杀忠义之犬可谓忠义之人否?”

  “某平生所杀,都是不义之物。在此镇上谋生的活计,也只是切肉为脍罢了。至于大人,不知何以教我?”

  严遂不再追问,与少年至内堂入座,行了宾主之礼。

  连日的阴雨让酒肆的生意冷清,喧闹的多是些夸夸其谈的市井之徒。如此一来,少年也落得清闲,不紧不慢的烫了壶浊酒,同严遂对酌言欢。

  二人对饮,并无太多言语。一直到天色晦暗,外面的细雨不知何时停了,问了少年宅邸所在,严遂才起身告辞。主客相送离开茅屋后,严遂给了小仆一些赏钱,令小仆去隔壁吃些酒食,顺便打听下少年的来历,然后便独身一人走回了旅馆。

  戌时左右,小仆才匆匆赶回逆旅,拜了严遂,附耳低声道:“小人听闻那少年姓叶名政,乃是半年前才来此地,坊间传闻他是韩人,因在故里伤了人命才逃难至此。叶政家中尚有老母和一个姐姐,三人人靠着叶政屠狗为生,家徒四壁,日子过得很清苦。

  小人还听说那叶政在此间颇为本分,众人都说他是个平和的人,或许是有些韬晦罢了。”

  严遂摆摆手,心里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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