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炼蛇和影狐均是武师巅峰，妙狐则是驱物圆满，自然不会将大概率分驻各处的甚么“四虎将”放在心上。

　　狐主这番话，显然是说给沈瑜听的。

　　“龙城……吗？”

　　沈瑜原身是檀城人，对形同檀城内部“城中城”的龙城所知颇多。

　　那原本是长平年间，由初代的檀城之主“檀君”拍板建立起来的军事要塞。

　　据闻当年妖族大军渡海南下，三路围困檀城时，龙城甚至曾经一度成为长平女皇本人的居所。

　　待得甲申妖乱告终，大明光复关内全局后，王朝的政治重心再次移回北方。

　　这座曾为女皇驻所的要塞，便失去了原本拱卫大明最后血脉的重要价值。

　　近百年来，历代檀君对龙城殊不重视，该处渐渐成为檀城最底层贫民的容身之地。

　　残破交错的街道上帮派横行，纵横错落的房屋化为烟馆妓寨。

　　檀城少年们自幼听闻的江湖传奇，却也大多出自这片无法之地。

　　洪门三英、天道杀神……

　　忧患之世方见英豪，在已歌舞升平近三百年的檀城乃至宁州全地，唯有龙城一枝独秀，宗师辈出，搅动风云。

　　虽然，那些也已是数十年前的往事了。

　　沈瑜这还是初次听闻杨千虎出身龙城。

　　那“四虎将”能从龙城街头的千万少年中脱颖而出，手底下必然有惊人的艺业。

　　充当曹灵鹤护卫的四位宁州青绶，人人身手不凡，那修炼朱砂掌的更是一流好手。

　　但与这“四虎将”相比，料来还有所不及……

　　只听赤炼蛇轻咬着牙：

　　“那四人听闻往昔都是洪门任剑秋的弟子。”

　　“因着得罪了武义堂的邱文彪，在龙城无处容身，这才投身到杨千虎的麾下。”

　　“我小时候可没少吃这干帮会流氓的苦头……今儿正好动动筋骨！”

　　影狐眉头一皱：

　　“以你我今时今日的武艺，对付这般货色还谈得上动筋骨？”

　　“十式之内斩不了一虎，你我便算白受了大姊这些年的指点。”

　　妙狐出身破落文士之家，却不像她两人般靠拢江湖，只轻声道：

　　“还有杨千虎身边那抄书先生呢？”

　　“如果我没猜错，他便是那险些发现我的道术高手。”

　　“这岛上的近百座‘地缚瞳’，大概均是他在主持！”

　　狐主笑道：

　　“这人我命煌青查过，自号‘青凤’先生，从前在江北一带颇有些名头。”

　　“他虽在江北成名，年少时却是明阳学宫的不记名弟子。”

　　“因着沉迷术算机关等杂学，道术长进甚缓，被那时尚是一般讲师的李大祭酒逐出了门墙。”

　　“嘻，那杨千虎本就形同被放逐南疆的人犯，手下倒也个个皆是丧家之犬……”

　　“这青凤是修道之人，阴神出窍不易防备，就交给妙狐打发啦。”

　　她竖起两根手指，笑意明艳：

　　“今夜二更，在库房取齐了装备集合。”

　　“杨千虎安排了一更的船北上，那时想来已不在岛上。”

　　“但若他没跑掉……由我亲自解决就好。”

　　……

　　二更。

　　荒山东壁的一座岩洞前头，晃着明亮亮的灯火。

　　一辆镶着铁边的木头车子，沿着铁轨缓缓自岩洞驶出，往着斜坡上方的矿务督造署而去。

　　自从三百年前，南迁至檀城的大明朝廷发掘出第一批源玉。

　　这个世界的机关术便革新飞快，从修道人眼中的旁门小术，一跃成为各大道统费心精研的显学。

　　机关术修不得长生，却能换来无匹战力，泼天富贵。

　　而在源玉相关行业蓬勃兴盛的前提下衍生出的，便包括着诸如铁轨矿车的生产工具。

　　这也使得此世的大明，比起沈瑜前世所知的那个大明显得工业化了不少。

　　终究是在一轮产业升级后，又经过了三百年光阴……

　　然而此时此刻，正藏身于一旁树荫处的沈瑜，心里却是没有太多的惊奇。

　　感慨之情倒是不少：

　　“要是官方肯放开对源玉产业的控制，而不是搞甚么专营。”

　　“这南七北六十三省凡有矿藏之地，早就如檀城一般的富庶，哪里会有人追随白莲教起事……”

　　“上天让朱明皇室撑过了甲申妖乱，续了三百年的江山……这群蠢猪却总能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思绪起伏之际，只见得矿洞中缓缓步出一排黑压压的身影。

　　沈瑜眼前一亮，但见那是五具身披明军布面甲，手执长枪的机关兵士。

　　寻常明军士兵穿着的以棉甲居多，机关兵并无御寒需要，身披甲胄却是硬皮所制。

　　只在胸前核心处，覆有精钢铸造的护心镜，以防被人轻易洞穿核心源玉断去动力。

　　钢盔之下的阴影里头，两枚明黄晶石铸成的矩形眼目闪烁生光，如同伏伺于黑夜的猛禽教人生畏。

　　沈瑜身旁披起了皮革软甲，戴上了灰白面具的妙狐低声说道：

　　“东厂确是不如从前有权势了……连守卫这般重地的机关兵，也是旧型号。”

　　“矿脉深处源气远比外围稠密，武士以下的武者肉身难以承受。”

　　“是以各地的源玉矿场深处，皆以机关兵作守卫。”

　　“只不知这条路线上的机关兵有多少……”

　　“虽然全都是旧型号，但这些铁皮疙瘩皮糙肉厚，每具皆有武徒中游以上的实力。”

　　“五具为一阵连手进攻，岛上可没几个武者能够抵挡得了！”

　　沈瑜暗暗捏着从库房中新领袖箭的机括，一脸自在地笑问道：

　　“你有法子瞬间切断它们与施术者间的连系吗？”

　　妙狐说道：

　　“难。”

　　“控制机关兵的施术者，按理便在山上的哨岗里头。”

　　“离此地约莫二百步……一旦连系切断，矿务署的官兵顷刻便会赶到。”

　　她漫不在乎地说道：

　　“但那有甚么相干呢？”

　　“各处入口的姊妹们快将开始行动，到时候官军早晚要来的。”

　　“只要解决掉最是难缠的机关兵，剩下的凡人官兵，于我等无异于土鸡瓦犬！”

　　沈瑜甚少在妙狐身上，瞧见如此不加掩饰的张扬傲气。

　　当下目中微亮，只含笑待着她的下一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