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炼蛇对着外人时的唇舌，或许比蛇吻还要毒。

　　但她说过的话，从来不曾反悔过。

　　说过肯让沈瑜把那一鞭子打回来，她就会乖乖站着让他打回来。

　　同样地，不论是岛上的，还是陆地上的姊妹。

　　既然都曾在大姊的见证下共点三炷香，彼此立誓互助互爱如手足亲朋。

　　就算是狐帮里一个她连名号也叫不出的小妹子。

　　也足够让她去跟曹灵鹤打上不死不休的一场架。

　　“算了，我自己去，也免得你帮不上忙成了累赘。”

　　她把一个黑黝黝的蛇皮袋子扔到沈瑜怀里。

　　“这袋子是我平日行走江湖所用。”

　　“把你今儿的收获都丢进去，也免得被矿场里的旁人惦记。”

　　“莫看它瞧着不大，里头能放的物事，可是比你想象中多上不少。”

　　沈瑜拉开袋口，只见里头空无一物。

　　黑漆漆的内里，似摸不着底儿。

　　“这就是江湖故事中能大能小，能缩能放的乾坤宝袋？”

　　“啧，别问这么多，让你收着就乖乖收着。”

　　邹灵素的遗物，点算起来其实也没几件。

　　一块镶有源玉作为施术媒介的大理石牌“帮兵玉诀”，能用作驱动事先与其建立了链接的机关人。

　　随着七台护山木人尽数倒下，这块玩意的唯一作用只剩卖钱。

　　两张修士留作危急时脱身用的“天鹤乘风符”。

　　催动灵力贯注其中，短时间内可使身段轻盈，移动速度提升数倍。

　　如果邹灵素不是至死也抱着大派子弟的高傲，而是在遭逢沈瑜之际，便手捏着保命符箓。

　　即便以沈瑜如今在江湖上堪称独步的轻功，也未必能截得下她。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剎那的犹豫，下一刻压顶的便是生死之重。

　　沈瑜没有道术根基，得了这符也用不着，也只收起来日后卖钱。

　　第三件也是最后一件物事，却是一口二尺一二寸长短的青钢短剑。

　　剑背之上，以秀丽楷字写有“邹灵素”三字。

　　短剑无锋，青光却冷寒如山中高风。

　　赤炼蛇抢过来一瞧，瞳孔深处绽放光亮：

　　“这是青城山的真传小剑！”

　　“看来现下躺在地上这厮，还是青城山主邹松青的小弟子。”

　　“瞧她年纪，也可能是徒孙一辈……”

　　“呵，不过可没谁会闲着对一个死人的身份寻根究底。”

　　沈瑜静静说道：

　　“她的同门却是会的。”

　　“若然曹灵鹤真也在这岛上，那么等着你的，便是名震天下的‘鹤翼苍穹剑’。”

　　赤炼蛇瞧着他，忽然笑了，眼神闪过与她天真脸庞殊不相衬的老练。

　　“名扬天下的是鹤翼苍穹剑，不是曹灵鹤。”

　　“而我……回到檀城之后，你尽可找个江湖人问问。”

　　“他们怕的到底只是我手中这根蛇鞭，还是怕我赤炼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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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矿务督造署门前的小山坡上。

　　曹灵鹤骤然回头向后望去，目光之中惊怒交集。

　　凭借着青城门下人人习练的互感秘术，她察觉到师妹的气息已然消失。

　　青城门下唯一一个有望在三十年内成就仙躯的佳弟子，就这样死了？

　　想到座师得知此事后将有何反应，曹灵鹤霎时冷汗浃背，竟不敢传讯师门。

　　“那赤炼蛇不过是檀城这弹丸之地里头，不入流的一个混黑道的。”

　　“怎可能杀得了七棺随身的小师妹！”

　　曹灵鹤神色变幻。

　　她很清楚，杨千虎虽然默许了二人在龙门岛上放开手脚，但那也是有限度的。

　　邹灵素小辈胡闹尚可容忍，可换作是她曹灵鹤要在岛上大开杀戒，首先就得面对杨千虎的鬼头大刀。

　　但若不斩下赤炼蛇的人头，她怎敢回山去见座师的面？

　　曹灵鹤背后飞剑于匣中铿锵鸣动，节奏如手抚金筝。

　　忽然间，一道清亢的响笛声盖过了她的剑鸣，自海的一侧远播至另一侧。

　　曹灵鹤赫然望向大海方向。

　　只见一艘通体漆黑，如巨鲸露脊的庞大铁甲船舰驶过海面，自西往东。

　　它未曾朝向龙门岛而来，仅仅是路经这片海域。

　　然而在清亢笛鸣响起的一剎后，整座岛上的生灵脑海之中，都骤地涌入了一道冷冰冰的话声：

　　“奉檀城六扇门侯总捕头谕令：”

　　“白莲恶逆宋应元越狱流亡，迄今在逃。”

　　“凡我檀城子民，提供宋逆下落线索者，赏千金。”

　　“生擒乃至提宋逆头颅来见者，赏万金，封县男！”

　　铁甲重舰舰顶的长长烟筒里，蓦地吞吐燃烧源玉，以作驱动战舰能量所散发的淡蓝蒸气，如长烟穿过白空。

　　曹灵鹤厉如刀锋的双眸一缩：

　　“宋应元，是那海州白莲教的头目之一……”

　　“小小一个地方上的作乱妖人，竟然能惊动檀城六扇门的一把手。”

　　“派出‘追风黑轮’，把通缉令广传宁州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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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山野林外头，沈瑜和赤炼蛇望着黑轮缓缓远去，脑海中的传讯声却仍回荡不上。

　　赤炼蛇皱眉思索：

　　“宋应元是谁？没听过。”

　　沈瑜心里早如大浪翻波，却不动声色地应道：

　　“是海州城白莲教分舵的一个神棍，从来不刮胡子的家伙。”

　　赤炼蛇显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不然！”

　　“海州六扇门围剿白莲教受挫后，接手的便是曹灵鹤所属的宁州六扇门。“

　　“檀城六扇门却素来自成一派，不受宁州府各大官门辖制。”

　　“一个外地的逃犯，若非对朝廷有着重大威胁。”

　　“怎能让侯鸿恣那老匹夫动用追风黑轮、玉髓天音全城追缉！”

　　沈瑜原身虽在檀城长大，却从未见过这追风黑轮。

　　至于那莫名便能窜入脑海，强行灌输讯息的玉髓天音，更是不曾听过。

　　只听得赤炼蛇喃喃自语：

　　“檀城六扇门六艘追风黑轮，每一艘均以巨量源玉驱动。”

　　“舰首主炮一击的威力，就连宗师的肉身也能轰成碎片。”

　　“玉髓天音，将施术者的言语广放方圆百里，直叩心湖。”

　　“每次动用所须的源玉，至少抵得上黑轮航行三日的消耗！”

　　“这个宋应元，到底是甚么来头？”

　　她妙目轻眨，心意已决：

　　“我得去见大姊一趟。”

　　“三日之后，带着袋子到这岛上西北角等我。”

　　“你既然在海州待过，见过那个叫宋应元的家伙，对他多少总有些了解。”

　　“为着这个，说不定大姊会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