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现村东头这间老屋有变化的是住在村西头的老林头,这老头喜欢钓鱼。
老年人嘛也没什么爱好,要么打麻将要么钓鱼要么发呆。老林头年岁尚可,闲不住,平日里就喜欢到处钓鱼。钓鱼嘛讲究个起早赶早,今天一早天色蒙蒙亮他就起床到了村东头来钓鱼了。
至于为什么要到村东头来钓,主要是因为他家门口村西头的小河他都钓腻歪了,所以才到村东头来寻寻新鲜感,想着运气好能不能碰上大鱼。一早打这小屋过的时候,老林头没发现小屋有什么异样,等他中午时分收杆回家吃饭时再路过这小屋时发现小屋大门敞开,门口的场上晒起了被子,这让老头不由有些诧异。
这老屋子自打老陈头过世以后就再也没人住过了,今儿怎么突然有了人气,老林头不由快走几步来到了屋前。
“咳咳,谁在里面啊?”
老头佯咳两声,双手叉腰站在场上朝屋子里喊。
几声脚步声后,一个头上蒙着破布、脸上挂着墨镜和口罩,手里握着扫帚的身形闪了出来。
“噗噗噗”
老林头被这人带出的灰尘呛得连连后退,不停用手扇着。
“您是?”
“你别管我是谁,我先问你是谁?”
老林头听到对方询问他,不由又挺直了腰杆,继续双手叉腰保持威严状。
“我是谁?我是陈雨塘啊”
“陈雨塘?”
老林头上下打量着对面的人,脑子里转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陈雨塘”是谁,脑门子上的老皱纹都快揪成大山了。
“哎呀,我爷爷是陈大江,外号大江子,原来就住这里啊”
陈雨塘见眼前的老头不认识自己,连忙把自家爷爷的名号报出来,不然这老头闹不好还会把自己错认成毛贼。
“哦,哦,哦,我知道了,你是大江子的孙子吧!”
听到陈雨塘提到“大江子”,林老头总算是回过神来了。陈雨塘这名字他不熟悉,但大江子的名号他记得啊,不就是以前住在这里的老陈头嘛。
“对对对!”
陈雨塘连忙喜笑颜开地走到场上,谁料那老头又往后退了几步。
“别,别,你别往我这靠,你一身的尘土别把我衣服给沾上了。本来我出来钓个鱼老太婆就不乐意,要是衣服再弄脏了,我回家指不定要受她多少数落”
“嘿嘿,行”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你在大城市落户了吗?混不下去了?”
老头一脸的鸡贼,眼神里充满了狐疑,还有八卦。
“没有的事儿,我这是想家了,回来小住几日”
陈雨塘讪讪一笑,好在脸上挂着墨镜和口罩,老头也看不到此刻他脸上的尴尬。
“哦,这样啊。哎,还是城里好啊,这农村有什么好的,还想家,就这破屋子有什么可想的,真是弄不懂你们年轻人啊。”
老林头摇摇头,对于陈雨塘的说辞不屑一顾。
人都这样,年老的盼望着年轻的能走上大道、创下一番事业,年轻的却渴望能有年老者的那份悠闲和自在。
殊不知,无论年轻还是年老,都遭不住时间的鞭笞。
“对了,这屋子都好几年没住人了,还能住吗?”
老林头伸长脑袋,朝屋子内瞅。
“不碍事,昨晚上那么大雨,这屋子滴水不漏,好着呢。就是要收拾,我这两天给捣鼓一下,收拾清理一下就行了。”
“哦,那还不错”
“您这是钓鱼回来了?钓到没?”
陈雨塘看见老头放在远处的渔具还有装鱼的网兜,开口问。
“嘿,还不错!你们这村东头的鱼啊个头蛮大!”
老头一听陈雨塘跟他聊起了钓鱼,顿时兴致上来了,连忙把网兜提了过来。只见网兜沉甸甸的,里面的各色鱼儿在里面蹦跶着,鲫鱼居多,个头不错,基本都在二两开外了,有几条大的甚至有半斤多。
“嚯,可以啊!”
“那是,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林有福钓鱼的水平,绝对一流!”
得,根本不用问,老头就自报家门了。
“林叔,好手艺!”
此时就应该捧哏,陈雨塘连忙伸出大拇哥,惹得老头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运气,运气”
“回头您把位置告诉我,我也去碰碰运气去”
陈雨塘说这话纯粹是客气话,也叫“逢场作戏”,但落在老林头的耳朵里就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钓鱼的人最怕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钓点,陈雨塘这句话在老林头听来就是“这小子要到自己辛辛苦苦开发出来的钓点去打秋风”,实属不可能的事儿。
“我哪有什么位置啊,随便钓的,瞎钓的”
老林头一边摆手一边就拎起网兜要走,弄得陈雨塘有些莫名其妙的,这老头真有意思。
老头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放下网兜从里面随意捞了几条鱼给扔场上。
“来,拿几条鱼烧着吃,算我给你的见面礼”
“那怎么好意思啊!”
“几条鱼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走了”
眼见老林头背起渔具和网兜越走越远,陈雨塘看着场上兀自蹦跶的鱼儿不由心生感慨。
“还是老家好啊!家里人多热情!”
捡起还在场上蹦跶的鱼儿,陈雨塘本想养起来,可走到屋内一看自己连锅碗瓢盆都还没拾掇出来,拿什么来烧鱼啊,总不能就这样烤着吃吧?
“算你们命大,给你们扔塘里去吧,是死是活的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提起鱼,陈雨塘来到屋外的鱼塘边,随手便将几条鱼扔进了鱼塘。鱼儿如水连个泡儿都没翻,眨眼就没了踪迹,水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这鱼塘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鱼了,这几年没人打理,估计里面应该是鱼虾绝迹了吧”
陈雨塘喃喃自语,想当初爷爷就是靠着这口小鱼塘外加做些木匠零工,这才把他供出个大学生来的,这鱼塘说起来也算是老陈家的“功臣”呐。
“算了,等后面有空了再弄吧,先把屋子打扫出来吧”
就在陈雨塘转身离开后,鱼塘的一个角落一个大浪花在水面上猛然现出,一个黢黑的身影在水下一闪而过,留下几个漩涡在水面打着转。须臾之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似乎刚刚那个水下的黑影从未出现过。
忙活一个上午,陈雨塘累得腰酸背痛,就差腿抽筋。擦桌子,洗杯子,整理内务,样样琐碎,事事劳人。中午饭都是用带回来的干面包将就的,好在自己还带了点矿泉水,不然连口喝的都没有。
这老屋子水电早就停了,灶台虽然还在,但也已经破旧需要修理后才能用。
正坐在院子里喘口气,远远地就走过来几个人,陈雨塘伸手搭个凉棚却看不清楚来的是些什么人。
等来人走近了,陈雨塘才认出其中一个人来。
“四叔,你怎么过来了?”
陈雨塘喊的四叔叫陈国兵,算是五服内的一个本家叔叔,只不过从前来往也不多就是了。
“雨塘啊,我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嘛就过来看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啊?”
陈国兵方脸阔嘴,小眼睛,面相实属一般。
陈雨塘一听他这话就有些奇怪,心想我回我自己家还要跟你打招呼?
“四叔,我在城里待得有些烦,回来住几天。再说了这些天老爷子经常托梦给我,梦里老是让我回来看看,我心里有些拿不准,这不就回来了嘛”
陈雨塘这话纯属真话,昨晚上他还梦见自家老头呢,至于城里待腻歪了也是真话。这城市里待久了确实叫人闷烦,跟钢筋水泥的牢笼一般。
“你爷爷还托梦给你?”
陈国兵似乎有些不相信陈雨塘的说辞,一脸的狐疑。站在他身后的一个瘦个子走到前面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从中抽了一支递给了陈雨塘,陈雨塘摆摆手给回了。
“是这样,有这么个事儿,大侄儿”
瘦个子自顾自地点起烟,吐出个大烟圈,不慌不忙地说了起来。
“大侄儿,你看你这屋子的周围呢都是麦田,是我们几个人承包的。然后呢,你爷爷这屋子呢也一并由村里承包给了我们,我们也是付了钱的。平时的话我们也不来,就是大忙的时候放些农具,大忙结束了呢我们就把农具运走”
“这再过个把月就要收麦子了,你这屋子我们又得派上用场,所以你看这”
陈雨塘脑门都皱成大山了,我家的屋子被村里征用了,但我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这算哪门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