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太阳高悬,黑佤寨的打谷场上一片繁忙,各家各户都在奋力打着稻谷。打稻谷这事必须得紧锣密鼓地干,得抢时间干。否则一旦稻谷遭雨,轻则损失严重,重则稻谷全部冒芽烂掉。幸好自稻谷收割以来,天气都十分顺人意,一直都是晴天从未下过雨。
林国富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手里却不敢停下动作,他家种了近二十亩地的稻谷,根本耽搁不起时间。原本他自家并没有这么多的地,因为大哥林国定常年在外带工程队做工,所以他又把大哥家的地给接了过来。大山里开垦梯田十分不易,都是祖辈辛苦刨出来的,林国富舍不得看着大哥家的地荒废掉,为此他受了自家媳妇不少的怨气。
稻谷穗子在他大力的抽打下,一粒粒稻子纷纷掉落下来,一捆捆稻谷抽完,很快林国富的面前就堆出一个小堆出来。林国富媳妇在前面把稻子纷纷收拢起来,然后装进口袋里,再堆上小三轮车。夫妻俩一个打一个收,很快小三轮车就堆满了。林国富停下抽打,转身便推起小三轮车往自家推,他媳妇则在后面使劲帮着往前推三轮车。
林国富夫妻俩走在寨子口的时候,林国强迎面走了过来,看到林国富夫妻俩推着车,林国强赶紧快步上来帮着往上推。林国富家在寨子高处,这段路是上山路,推起来极为费劲。
“你啷个得了闲工夫到处乱逛?”
林国富咬着牙往上推,嘴里却没闲着。
“我这是刚用板车推了一趟,板车被于三叔借去了,我这是下去继续打谷子。”
林国强憋着劲帮着林国富使劲往上推三轮车,三个人一鼓作气下,三轮车总算是顺利推过这段上山路。过了这段路,前面的路就好走多了,三个人不由歇了口气。
“你们家没多少地,赶紧打完了过来帮我。日了啷的,老子累成狗了。”
林国富大口喘着粗气,推着三轮车慢慢往前走,他媳妇听到他这话顿时又发起牢骚来。
“你怪哪个呢?还不是怪你自己,非要种这么多的地。累死你活该!”
“哎呀,你这个婆娘真的是!屁话太多!”
林国富脑门一皱,开口怒骂自己媳妇。国富媳妇还要还嘴,被国富一眼瞪了回去,气恼得转过头去不再理会林国富。
“多种点还不是指望多收点粮食,能多挣点钱。辛苦点算什么,娃娃们要读书,哪里不需要钱?你以后不要再叽叽歪歪的,废话太多!”
林国强听着国富两口子吵架,有些尴尬,但国富的话还是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对了,正好有件事和你商议。”
“什么事情?”
林国强想到前两天老支书去他家找他商议的事情,连忙和国富说了起来。林国富听完林国强的话,脑门皱得更厉害了,一个大大的“川”字梗在他的脸上。
“办芦笙会?”
“是嘛,办芦笙会。”
林国强确认地点了点头,林国富停下手里的三轮车,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来。国富媳妇见两个男人有话要说,便从林国富手里接过三轮车,吸了口气后推着装满稻子的三轮车网架推去。林国强接过林国富递过来的烟,两个人点起烟一屁股坐在路旁。
“芦笙会啊,这都有段时间没开过了,上次开芦笙会还是前年的时候,还是我哥花的钱呢。”
“呵呵,你哥现在是大老板。”
“嘿,就是有钱了噻,烧包呗。在山脚下建的那栋楼,一年到头就都不住一天,反倒成了老鼠的家了。真的是,唉。”
林国富叹了口气,叹息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山风吹过,林国强抬头一看,已经有许多白发夹杂在自己这位年少好友的头顶上了。
“大有叔的意思是庆祝今年稻谷大丰收,你晓得不?其实说白了就是想搞点活动,调动调动寨子里的氛围。你看看寨子现在的气氛,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不热闹就算了,到了晚上一点动静都没得,哪里还有以前那种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感觉。”
“哈哈哈,我跟你说,国强,你就是办春节联欢晚会都没得用的。寨子里没人呀,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哪里来的人气呢。”
“那就更要想办法啦,再这样下去咱们这个寨子不就要废了。”
“我看是要废了,不过得等到我老的时候,哈哈。”
林国富哈哈笑起来,结果被烟给呛着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该!让你废话多!”
林国强一边给林国富拍背,一面挖苦林国富,恼得林国富一把打掉了他的手。
“那这事你要和我商议啥?我又不是寨佬,又不算村干部,和我商议个锤子呀。”
“你会吹芦笙呐!芦笙会,芦笙会,没有芦笙还能叫芦笙会呀?!”
“屁!那些老汉全都会吹,又不是我一个人会吹。”
林国富终于缓了过来,看见自家媳妇推着三轮车从巷子里出来。林国富赶紧站起来,林国强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个人迎了过去。
“是,会吹芦笙的人不少,但还是不够嘛。找你商议有两个事情,一个是到时候你要吹芦笙,还有一个是你要教我吹芦笙,我想学吹芦笙。”
“啥?”
林国富听到这话,一脸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林国强。林国强点了点头,从国富媳妇手里接过三轮车,推着就往山下走。林国富呆立在原地好几秒,看到林国强推着车走了,连忙追了过来。
“你要学芦笙?”
“是”
“兄弟,你开什么玩笑!芦笙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
“听大有叔的意思是准备苗年的时候办芦笙会,那还有好几个月呢。”
“苗年?今年轮到我们黑佤寨办了?”
林国富一把抓住林国强紧忙地追问,林国强点了点头。
“我的妈呀!又要花一大笔钱了,老子哪里来的钱呀!”
听到老支书说今年轮到黑佤寨要办苗年,林国富眼睛都红了,恼得他连连挠头。林国强看到他这样也没言语什么,推着三轮车继续朝打谷场走去。同样的表情前几天他已经看过一次了,是林国强他阿爸。
芦笙会和苗年,是苗族族裔历年来的大事情。芦笙会一般以寨子为单位,可以本寨子自己开自己乐呵,也可以和别的寨子联谊一起开,大家一起乐呵。苗年就不一样了,苗年等同于汉族的春节,是苗族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苗年活动盛大,所有苗裔都会穿上最隆重的衣物和头饰,寨子里也会杀猪宰牛祭祀祖先,更会摆下流水宴款待四方来客。QDN州有一年办了一场规模庞大的苗年盛会,动员州内所有的苗寨联合在一起举办,最后吃光了州内所有的猪,宰光了所有的牛,导致后来连续好几年QDN州都没再办苗牛大会。
所以苗年盛会花费巨大,消耗惊人。
往年的苗年盛会,黑佤寨是和隔壁的两个山寨一起联办的,今年轮到了黑佤寨。而按照黑佤寨的规矩,苗年盛会所用花费都是按户算到每家每户的,人口多的家庭越是分摊多。林国富自家是四口人,算上他阿爸和阿妈,一共就是六口人。
所以他一听说要开芦笙会和苗年盛会,顿时就发愁起来,这可是一笔很大的额外开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