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韶书缓缓睁开眼睛，见柳如诗早就穿好衣裳端坐在镜前。
清醒过后，叶韶书将头往杯子里缩了缩，似乎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柳如诗莞尔一笑，走到床边淡笑道：“你怎么像个小娘子一般？”
“咳，四圣灵龛是什么东西？”
“我听爷爷说过，那东西也是从那座洞窟中流传出来的。”
“难不成十八子便是知晓了那洞窟中确实存在宝物，所以才对我父亲出手？”
“应该是这样，不过四圣灵龛是百年前就从那里流传出来的，与十年前的事并无关系。”
叶韶书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那我体内的金蝶蛊岂不是？”
柳如诗笑道：“那只是拜月教的人妄自揣测而已，四圣秘书中写得非常清楚。你放心，如今这金蝶蛊还是在你体内的。”
这时候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敲门声。
“如诗妹妹，你起来了么？”
叶韶书一惊，楚亦瑶怎么来了。
柳如诗却毫不在意地走上前推开了门：“亦瑶姐姐，起得很早嘛。”话语间还带着一丝调戏的意味。
楚亦瑶脸色一红，偷偷瞥见了躲在被窝里的人形，眉眼间满是笑意道：“看如诗妹妹的脸色不错，看样子你的风寒已经治好了。”
柳如诗脸色绯然，哀声道：“姐姐又取笑我。”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是时候出发了。哎？怎么一直没见到韶书呢，妹妹知道他去哪了么？”楚亦瑶一脸坏笑道。
此刻躲在被窝里的叶韶书心中暗骂不好。
“姐姐说笑了，也许他出去散步了呢。”柳如诗的眼神有些躲闪。
“哦？”楚亦瑶故意将声调拉高。
“那妹妹若是找到了韶书，告诉他我们可以出发了。”楚亦瑶轻笑着离开了。
听到房门合上的声音，叶韶书钻了出来，却不经意间瞥到了绸单上的一抹殷红。
柳如诗似乎发现了他脸上的异样，娇笑道：“怎么？心生愧意了？”
叶韶书走上前握了握她的手，还未等自己开口，却见柳如诗毫不在意地开口道：“罢了，全是我一厢情愿。你快出去吧，等下让他们见了，你该如何说辞。”
叶韶书一怔，
恍惚间却被她推出了房门，站在门外的叶韶书愣了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便下了楼。
房间内的柳如诗坐在床边，轻抚着床上的血渍。脸上挂着一丝嘲弄的笑意，喃喃道：“傻瓜，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恍惚间回到了十多年前，一个奶气的小男孩拿着半根糖葫芦出现在眼前，伸出手对自己说：“我帮你教训了他们，帮你把糖葫芦抢回来了。”
“谢谢哥哥。”丸子头的小女孩眼泪巴巴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小男孩挠了挠头，看着半截糖葫芦，不好意思道：“可惜被他们分吃了一半。”
小女孩嘟着嘴道：“没关系的，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叶韶书，你叫我韶书就好了，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诗儿就好。”小女孩脸上荡起了笑容。
小男孩拍了下自己的头，忙道：“诗儿，我先走了，爹爹还在等我呢。”
小女孩似乎不想他就这么离开，便拉住他：“你弄丢了我的糖葫芦。”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我没有，明明是他们抢走的。”
“诗儿不信你，你一定是和他们一伙的，除非你赔一根给我，不然就不许你走。”
就在这时，一位俊朗的男人和一位仙风道骨的白髯老者走了过来。
男人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柔声道：“书儿，你是不是欺负诗儿了？”
“爹爹，我没有，明明是她不讲道理。”小男孩急忙争辩道。
“爷爷！”小女孩急忙扑抱住老人。
“诗儿，乖。就是一只糖葫芦而已。”老人慈爱地笑道。
“书儿，快去跟你如诗妹妹道歉。”男人厉声道。
“我又没错，凭什么要我道歉。”小男孩有些不服气。
老人连忙笑着打和场：“哎，凌天，不要训斥书儿。”
“快去道歉。”男人厉声训道。
“哼！”小男孩走上前，一把将小女孩手中半截糖葫芦抢了过来，随后重重地扔到地上。
小女孩怔在原地，眼泪不停地打转。
“我最讨厌你这种女孩子。”话罢，小男孩抹着眼泪逃离了这里。
“你..我非打烂你的屁股。”男人气结道，老人急忙拉住男子的肩膀笑道：“何必跟书儿生气呢，我这孙女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定是我这孙女惹恼了书儿，凌天贤弟千万不要因此训斥书儿。”
男人拱了拱手，面露歉色：“让柳老见笑了。”
“凌天贤弟，以后可要多来宁州看望老夫啊。”老人捋了捋胡子朗声笑道。
待男人走后，老人附身蹲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道：“诗儿，你为什么要欺负书儿？”
小女孩低垂的脑袋，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不停地抓弄着衣角，泪珠劈里啪啦地滚落下来。
“诗儿，只是想让他陪我玩。”小女孩哽咽地扑进老人怀中。
“傻丫头，你平日在家里就骄横跋扈，怎么能对书儿耍性子呢。”老人慈爱地将小女孩抱了起来。
小女孩嘟嘴有些不情愿道：“诗儿知错了，诗儿去和他道歉。”
老人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他们已经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女孩直了直身子，看着老人哀求道：“爷爷，为什么他不会回来了。”
老人笑了笑道：“晚上爷爷便带你去个好地方。”
到了晚上，老人带着小女孩去了城外一座小山丘上，小女孩看着头顶的圆月怔怔出声。
“诗儿，如果你想道歉的话，月亮会将你的话传递给他。”
小女孩扬起脸看向老人：“要是他不原谅诗儿怎么办？”
老人笑道：“书儿不会的，他是善良的孩子。”
柳如诗脸上扶起一抹笑意，当年爱哭的小丫头已经成长为亭亭玉立的美人，那小男孩也许早就忘记了曾经的自己。
推开门，众人早就收拾好了行李。
“我们这就出发吧。”
众人也不多停留，便纷纷走出了饭馆。如今的江肃郡已是朝不保夕，若是蛮族来犯，不足半日便可破城。
外面的风雪已停，地上铺着几寸积雪，每一步踏出，地上都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你们在东门等我，我去把马车带过来。”吕景升叮嘱一句便离开了，楚亦瑶向众人点点头也跟了上去。
三人到了东门，城下的驻军在运送着滚石和垒木，看样子是在为防守做准备。
恢弘的城门上，一位面色冷厉的守将看向叶韶书三人。
“你们怎么还不去逃命，要是那些蛮子攻了过来，想逃也没机会了。”
叶韶书拱了拱手道：“不劳将军费心，我们这就离开。”
守将打量了三人一番，笑道：“那你们还在东门闲逛？如今逃难都是往南，难道你不知道东边便是御殿关么？”
“我们正是要去御殿关。”
守将嗤笑道：“我可是好心劝你，若是仍是一意孤行，我也不拦着。”
叶韶书拱手作揖，不再搭话，想必这守将是把自己当成出门游历的富家公子了。
过了片刻后，哒哒的马蹄声和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在身后响起，吕景升已经牵着马车赶了过来。
几人上了马车，城楼上的守将走了下来。看着驾车的叶吕二人。
“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江湖客。”
二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也罢，既然你们有些功夫，我也不必为你们担心。出了城，一路向东二百里便到御殿关。如今的御殿关战事不断，你们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将军。”叶韶书拱拱手。
守将转过头吆喝着：“开门，放行。”
刺耳的吱嘎声响起，城门缓缓打开，马车便顺利地出了城。
守将看着远去的马车，感慨道：“如果江湖客都能投军抵御蛮族，百姓们不必四处奔逃了。”随后又自嘲地摇了摇头，江湖客和他们这些大胤军士又岂会一样。
“咚咚咚”一连串的巨响从西北方传来，城墙上的军士面色一变，守将快步登上城楼眺望西北。
“糟了，攻城了。”守将眼神眯起，胡须微微轻颤。
“传我命令，黄字营随我支援北门。”守将大喝一声。百余名披甲挂弓的士兵便高声呼应。
马车还未走出多远，叶韶书回头望着西北方淡淡的硝烟，脸色有些沉重，那惊天的巨响他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耳边只有马儿的响鼻声和车轮积压雪地的摩擦声，叶韶书沉默了许久，突然转过头悄声吩咐一句，便跳下了马车，只身一人奔向江肃郡。
“你们先走，我去去便回，不要告诉她们。”
吕景升探出身子，看了眼渐行渐远的背影。转身用力挥舞着马鞭：“架。”
叶韶书走到城门下，回身看到了走远的马车，这才放下心来。
城楼上的一名军官疑惑道：“这位公子，你不是刚刚离开了，怎么又折返回来？”
叶韶书一手擒剑，纵身踏出。整个身子顺着比直的城墙快速奔踩而上，连许踏出数十步后，已到城墙上，用力一跃稳稳落在城头上。
军官一愣，哪里见过这画面，但谨慎为上还是让众多兵士将其围了起来。
叶韶书淡道：“我如果是蛮子内应，我就不会出城。”
军官似乎也发现了自己有些多虑，挥手示意众兵士们散开。
“我是肃王故友，回来便是要护他平安。”
军官一愣，突然想起了今日将军对自己的叮嘱，如果有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借道离去，就直接放行，这是昨夜收到的命令。难不成刚才将军已经认出了这位少年？
“肃王应该在北门。”
叶韶书拱手道谢，随后施展轻功，凌空踏出数步，快速飞落到一座屋顶，随后在屋顶上快速奔走。
越靠近北门，战士的嘶吼声和城墙的轰响声就愈密，愈响。
叶韶书蹲在北城门附近一座楼阁的顶部。城墙上的士兵们奋力杀敌，蛮族士兵也顺着攻城梯不断攀爬上来。双方将士在城墙上浴血挥杀，城墙上早已是尸体和散落的箭矢。
这时，察觉到了不远处的一道目光，转过头望去，一座茶楼的观星台上正有一位身披狐裘的佳人望着自己，这女子便是燕洛书。
江肃郡这点兵力，远远不足以抗衡四十万雄兵。看架势，蛮族也仅仅派出了一万人马。
这些郡县兵又怎么会是草原游骑的对手，不足片刻，城墙上的江肃守军便成溃败之势。
白牧一身白衣手持长剑，一剑将一位冲杀过来的士兵刺死，用力一脚踢出，将沾血的长剑拔出，显然白牧的功夫也仅仅是个三流水平。而后两位挥着弯刀的士兵冲杀上来，白牧举剑抵挡。
“嘶啦”一道衣袖破碎的声音响起，白牧的右臂被一刀砍伤，“咣当”一声，手中长剑落地，鲜血将白袍染红。
叶韶书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目光，脚下用力一踢，数只瓦片呼啸地飞出，将白牧周身的三名士兵打倒在地。
白牧顺眼望去，看到了不远处屋顶的叶韶书。
“就当是还你大氅的人情。”叶韶书淡淡一笑，随后凭空踏出数十步稳稳落在白牧身旁。
白牧一只手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脸上微微扬起一抹笑意：“那就多谢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