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高挂,把人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醉香楼外,那侏儒老头在地上闻了闻,而后起身道:“这酒真香,可惜里头掺了乌头。这二人都是中了此毒身亡。”
“乌头?什么乌头?”汉子冲动道,“老头,你在胡说什么?”
侏儒老头冷笑:“二人刚死没多久,按理尸体应该柔软温热,但现在四肢麻木僵直,体温低下,是常见的误食乌头的症状。不过,可惜啊,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一旁的人们问道,“老头,你说话怎总卖关子啊?”
“可惜他不去找大夫,反而拖延了这么半天,人都给整咽气了。不对。“侏儒老头看向汉子冷笑道,“你是压根儿没想他们活吧?嘿嘿。”
“胡说八道什么!看样子你俩是老相识吧?刚才在那里偷偷摸摸地,肯定是串通好来蒙骗大家!”汉子气道,指着壶中仙和侏儒老头。
侏儒老头道:“嘿嘿,是不是,你心里没有数?”
周围人看得热闹,见此起哄道:
“你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
“是啊,说什么呢?”
侏儒笑笑,看了看那汉子道:“你以为所有事都天衣无缝了?自己的老母亲痴呆了,就没人告发你了?”
周围人恍然大悟。
“痴呆?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那老婆子从刚刚就一直呜啊呜的,都没说过一句话。”
“是嘛,诶,老婆子,你说句话啊?”
“对啊,你儿子是怎么死的,你说给大家听听!”
老妇人跌坐在一边,从始至终拉着死去的儿子,低垂着头止不住地抽泣。
侏儒老头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你娘亲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为什么坐得远远的?为什么手捏得紧紧的?”
汉子急道:“你说什么也掩盖不了我兄长是喝了他们家的酒才死去的事实!”
侏儒老头道:“是,这二人的确喝了酒,酒里也有毒,但这毒是谁下的呢?是你啊。看看你娘,瞧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她是在怕你啊,怕你把她灭口,因为她亲眼看见你杀人了。”
“没有,你别胡说。”汉子怒道。
侏儒老头冷笑:“嘿嘿不信?不信就朝走她两步,看你娘是不是会躲开。”
汉子怒道:“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周围人议论纷纷:
“他怎么不敢?”
“难道真是他?事情反转得真快。”
“到底是谁啊?我都看糊涂了。”
侏儒老头见此说道:“当然,还有个法子。看看你娘手里的东西就知道了。她见你杀人后,便偷偷把那包东西藏着,不信你看,她手里紧紧拽着的是什么?”
众人一看,老妇人手里果然紧紧抓着个纸包。
侏儒老头道:“这就是你杀人的证据。不打开看看?嘿嘿,对了,忘了告诉你,乌头毒性很强。你娘抓得那么紧,纸包都烂了,恐怕也中毒了吧。”
汉子一听,赶紧低头看去,见妇人忽的呕吐白沫,而且浑身发抖,立马跑过去,从她手里抢过纸包扔在一边,跪着哭道:“娘,娘,你没事吧?是孩儿不孝,孩儿对不起您!”
药佬冷笑:“你现在倒是有孝心了。怎么对自己的兄弟没有点良心呢?”
众人哗然。
“原来那纸包里真是毒药!”
“这厮杀了自己的兄弟,赶紧抓他见官!”
“卑鄙,下流,无耻!竟然还诬陷别人!”
这时,壶中仙上前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大家都散了吧。感谢各位关心。”而后他看向那汉子道:“你娘中毒时间不长,现在去找郎中,或许还有救。若是不嫌弃,不如来我店里。”
汉子回过神来,痴痴地看了眼壶中仙,愧疚道:“对不起。”
不多时,一些捕快走来,一人问道:“刚刚谁报的案?”
醉香楼的伙计连忙上前解释一番。然而那捕快问了情况后,不由分说便要一干人等全部带走。这时壶中仙走上前说了些情面话,那些捕快这才同意逮捕男子归案。
“呵,你塞了个鸭蛋还是什么?那么大一个!”侏儒老头嬉笑道。
“嘘。”壶中仙做了个手势,刚走近便一把捂住鼻子,道:“你也太臭了。滚一边儿去!”
侏儒老头笑道:“嘻嘻,你叫我走,我偏不走。还不快领我进去!”
壶中仙无奈摇了摇头。
醉香楼顶层,侏儒老头换了身干净衣裳,正拿着块鸡腿大口嚼着。
壶中仙冷笑道:“你倒是来得及时。那老妇手里的纸包是你塞的吧?等会儿自己去把毒解了。一会儿功夫就给无辜之人下了毒。我看你不该叫药佬,应该是毒翁!”
药佬抹了抹胡子,翻了个白眼道:“这药和毒本就是一家。岂不知,是药三分毒,以毒攻毒可以做药?”顿了顿又问道:“那崽子在哪儿?”
壶中仙道:“花三那儿。”
药佬道:“死蝴蝶来了?那我不去。”
壶中仙笑:“不去?为何不去?”
药佬气道:“那死蝴蝶老是嘲笑我,我才不去呢!”
壶中仙冷笑道:“好,那你不去吧。他也不想见到你。”
药佬又道:“你叫我不去,我便偏要去。他不想见我,我非叫他见。”
壶中仙笑而不语,随后才说道:“他过来接你?”
药佬又拿起一个鸡腿,道:“想这么快就送我走?我才不会顺你的意!告诉那死蝴蝶,明天到雁山南边找我。”
壶中仙问道:“去那儿做什么?难不成你在那里有个兔子窝?”
药佬支支吾吾道:“你咋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多事!”
壶中仙瞅了他一眼,招呼人带他去休息,却听他说要出门逛一逛,只得由他去了。
晚上,花三便收到药佬到此的消息,连忙找裘文安排了一番。
另一边,壶中仙回屋,见小九还没出来,站在门口问道:“怎样,找到了吗?要不明日继续?”
“不,我今天一定会突破的。”小九气闷道。
壶中仙道:“好吧,随你。”心想这一关是依照那怪人图纸建的,可不是那么容易,看来他明天也出不了门,是不会撞见药佬了。
深夜,小九还在黑屋子里瞎晃悠,叹道:“这另一个出口在哪儿啊?摸了半天,什么也瞧不见。”
忽然他听见一阵犬吠,不由随着声音摸去。
“啊!”他惊叫一声,“这是什么东西?毛茸茸的。”
“呜呜。”手边传来狗的呜咽声。
“原来是一条狗。”小九笑道,“既然你能进来,那就一定能出去。你若是明白我的意思,便带我出去吧。”
那狗听后果然调转身子,朝另一边走去。小九爬了半天,才从一个坑洞里钻出来,却没想到外边竟是一条小巷。
“难不成找错地方了?”他心想,“不管了,回去后那老头子指不定要怎么,不如趁现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
他走了几步,却觉得身侧毛绒绒的,借着朦胧的月光,他见到身边有一条大黄狗,正摇着尾巴磨蹭着自己。
他惊喜道:“原来是你。没想到你还在。走,吃东西去。”黄狗尾巴摇得更欢了,跑到边上叼起一只黑猫,跟着他渐渐消失在黑夜里。
翌日一大早,花三就带着许诗诗出门去了。裘文在园子里吩咐下人打扫出住处,却听见护卫来报,说是在厨房里抓着小偷,而且那小偷说认识自己。
他心里纳闷,走去一瞧,惊道:“小九!你怎么来了?”
“裘叔。”小九喜道。
“怎么回事?怎的护卫说有小偷呢?”裘文问道。
小九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昨天回来得太晚,肚子又太饿,所以……裘叔,我三叔怎的不见了?”
裘文道:“他们?他们出门了。你这是摔坑里了?走,叔带你去洗洗。”
“好!阿黄,快来。”小九朝一边招呼道。
裘文道:“养了条狗?这狗长得有点眼熟啊。”
小九忙道:“狗嘛,除了颜色不同,其他都差不多。这是我舅姥爷给我的,乖着呢!”
花三不知道小九回来了,他和许诗诗正坐在马车里。后者正抱着琵琶,弹奏着北燕民歌。
“三爷,我们这是去哪儿?”一曲弹罢,许诗诗问道。
花三答道:“去接一个人。”
许诗诗问道:“什么样的人?”
花三笑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手上一番作弄,逗得许诗诗不住求饶。
马车停在了雁山南边,二人走下马车,只见这里草木茂盛,天空湛蓝,周围了无人烟。
“来了。”花三提醒道。
许诗诗正疑惑那人在哪,却听见不远处有奇怪的悉索声。
只见从那半人高的草丛里钻出一个侏儒老头,相貌丑陋,胡子拉碴,吓得许诗诗当即倒在花三怀里。
药佬见状,轻声啐道:“无知妇人!”接着仰头看向花三道:“车呢?”
花三看了眼后边。药佬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跳上了马车,见二人落在后边,嚷道:“磨磨蹭蹭的,还不快点儿!”
马车里,许诗诗安静地坐在角落。花三和药佬闲聊着。
花三笑道:“好久不见,每次见都叫人印象深刻。”
药佬道:“别说话,我跟你可没什么能聊的。”
花三笑道:“不想聊一聊我那位病人?还以为你得七夕后才到呢,没想到脚程挺快嘛。”
药佬道:“若不是那人之子,就算你叫十匹马拉我,我也不会来。”
花三笑道:“没成想你还有这般痴情的一面啊?”
“呸!”药佬啐道,转而一脸感慨,“想当年我俩一见如故,我佩服他的狠辣,他欣赏我的才华,还把手下的俘虏全权叫我处置。没成想这事竟坐实了他的疯名!”
花三笑道:“他能欣赏你,本来就挺疯的。”
药佬白他一眼:“没有他,也就没有我。这次我来,也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
花三戏谑:“你确定是恩情,不是别的什么?听说他只有一个子嗣也是为了某人。”
“哼。”药佬眼神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车很快便回到了宅院。花三携着佳人,身后跟着药佬,一行人直奔西院。
西院里,小九正和裘文聊着天,见到花三回来,连忙小跑过去,然而还未跑至跟前,却见一个侏儒老头忽的冲上前,朝自己龇牙咧嘴地笑着。
小九立马跳远了,怯生生地躲在裘文背后。
药佬嬉笑道:“嘿嘿,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在这儿啊!花蝴蝶,你可不老实。”
裘文愣了愣,见花三和许诗诗都一脸镇静,心下明白过来,连忙拱手行礼。
药佬理也不理裘文,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小九:“你怕什么怕,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现在长得倒是越发好了,可以拿来做做实验,反正你——”
“咳咳。”花三打断了话,厉声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心里没点数吗?”
药佬没好气道:“罢了罢了,不是要看病人吗?还不赶紧?人快没了吧。”说罢便自顾自地走进屋内。
小九听不懂他的话,但直觉感到不对。于是,当药佬经过之时,他本能地退得远远的。
忽然他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抬头一看是花三,连忙说道:“三叔,这人好生奇怪。”
花三看着他严肃道:“没想到你突然回来了。记住,以后离他远点。”说完便也跟着药佬进屋去了,倒是一旁的许诗诗闻言,好奇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