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绿皮火车上的卧友,中年男性居多,也有一个维族女孩子,刚刚上了一年卫校,不上了,决定回喀什再重新准备一年,参加明年的高考,重新选择一次自己的未来。
她很善谈,汉语水平不不错,除了个别发音的音调有点没调正以外,还都算过关了的那种。而坐她对面的汉族大哥,一位标准的“糙汉子”,则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灰黑色外套,俩人在窗边,聊了一路。
“打开水啦!6号车厢打开水了!……打开水啦!6号车厢打开水了!”
列车乘务员小妹一路手里拿着开厕所门的三角形钥匙,一边晃,一边拖着长音,大声喊着把她管理的两节车厢扫描了几遍,“过点儿就没有了,今天最后一次打开水!”
陆续就有一些人开始提着车厢里配的暖壶,开始向6号车厢汇集,耐心地排队。其实那暖壶的壶塞是塑料质地的,早已宽松到影响不到空气的流通,所以要想喝到热水,能把方便面泡得开,还真得抓紧时间,否则就只剩下温凉的水,根本没法让面条变软。
一般约定俗成的规律是谁在下铺,离暖壶最近,谁负责去打开水;可是现在很多情况都是只要自己带足了水了,哪管全档六口人的幸福。就变成了,谁最热心,或者谁带着泡面最多,谁打开水最积极。
我乎每次都是在上铺,更是料到这种情况,从来只带即食的面包、馕饼、油条、巧克力、苹果、梨子等等的,不需要热水。而自己随身带的保温杯,总是在临上火车在候车室排队入闸门前的最后十分钟里,去车站的热水房接好,把盖拧紧,这瓶水量就能打发掉一半的旅程,所以就不参与到这种纠结里去。
估计下铺那两位上车时,自带的保温壶比我的大至少三倍,可以维护全程吧,也就根本装没听见,依旧滚在床上,盯着手机上的电视剧。
住中铺的是刚才那位窗边一直和美女聊得欢适的“糙汉子”,眼看着列车员叫着让打开水的时间过去半天了,可能再晚去,就真打不上了,决定暂停聊天,忙不迭地操起一个暖壶,也向6号车厢赶过去。
美女得到了“糙汉子”送来的开水,把自己的泡面拿出来,美美的享受着。“糙汉子”也很高兴,配合着,也开始泡起自己的泡面来,两人吃着泡面,继续海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火车上的餐车再也不做饭了,连上车售卖的,也只是象方便面、火腿肠、豆腐干之类的即食性食品。
而车厢的广播节目,最能听得出来,此届乘务组的年龄段,以及他们相应的艺术欣赏水平。从最早期的标准广播剧、二胡等轻音乐,到后来的“再回首”,再到后来的“李宇春”,再到这次的基本上是不放太多音乐,除了报站,反复说明车上的安全须知以外,基本保持安静。可能是大家都有自己的手机和耳机,都愿意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被打扰吧。
没有了交流和互动,连公共影响力的列车广播都经常被乘客把本节车厢壁上的“广播”按钮关掉嫌吵,再加上这趟车上,连小孩子都少了,象这样的车厢,和以前比,无趣了许多。
唯一在我们这一档里,感受到无限乐趣的,是在窗边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吃完泡面继续聊天的维族美女学生和“糙汉子”。
“我妈妈不同意我不学了,但是我真的不喜欢学医。”
“那你现在回去,接着读高三?”
“嗯,我想再读一次,重新考,我想考到内地去。WLMQ这所职业学校,我不太喜欢。”
“那你想学换啥专业?”
“我想学经济类的,反正就是想多挣点钱嘛!现在学医这个,太辛苦了,我也不喜欢。”
“那你可得好好学,经济类的也不容易的。不过,将来都用得上,能去内地当然更好,见识更多一些。”
“那你要一直到喀什下车吗?”
“不,我到巴楚下。”
“那叔叔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我啊!去巴楚那里负责扶贫工作,已经来了一年多了,这次是回WLMQ看一下家里人,这是再回来。”
“那您可不象WLMQ人啊,看上去你和我姨妈家的那些农民都差不多黑了,哈哈,叔叔,我不会说话,您别生我的气啊!”
“不会不会!没关系,这下来一年多,和他们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天天在团场里,地里搞农活,巴楚天气又好,太阳又大,早就被晒黑啦!哈哈,不过,这样才能和本地人打成一片,不能象一个啥也不懂的城里人,跑到这里来指手划脚地瞎指挥,谁肯听呢?!”
“嗯,就是的,我姨妈家就在54团,她们家的棉花地,还有大枣地,这两年,收入比以前好多了,说是好多扶贫政策都落实到下来了,什么化肥啊、种子啊,还有技术培训,她们今年秋天说要多请一些棉花工过来,才能收得完呢!看来那都是叔叔你们的功劳啊!”
“应该的,应该的,小姑娘,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也有机会象我这样,去帮助更多的老乡发家致富的!要是你姨妈家也多几个像你这样爱读书,有学问的孩子,我也要轻松许多啊!最开始的时候,连了基础的语言关,都得我想办法一个一个教着过呢。你得学好一点,给你姨妈家的孩子们做个好榜样!”
“嗯!对的呢!”
窗外突兀的风蚀地貌开始慢慢出现,越来越多被风沙雕塑的天然石像,有的象观音,有的象巨象,有的象人脸,还有的象三明治……一堆一堆陆续涌到窗外。
“巴楚要到了,巴楚!换票了,换票了!”
列车员又是一通长气地例喊着拿着换票夹,一个档位一个档位的扫过来。
“好了,我也该走了,小姑娘你要好好读书啊!预祝您能明年考上理想的大学!”
“糙汉子”先是掏出夹克口袋里的绿色塑料卡片和列车员对换回自己的纸质票车票,然后把座位上的小挎包的拉链拉好,又把被褥枕头翻动了一下,检查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最后把床底下一整箱伊犁老窖挪出来,挺沉的,看起来,他这下半年下乡扶贫的日子,要靠这箱子过了。
这时他的手机也响了:“喂!到了,马上就到了!唉呀,还接什么接?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啊?你们车都等着了?那算了吧,下次不许这样啊!……行行行,你们就在站外面等我就行了,我自己出来,嗯,好的,一会儿见,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