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看我口型!大家一起学唇语
由于不能说话,护士尝试给我记号笔和白板让我写自己的需求。我试着拿笔,我去?笔咋这么沉?灌铅啦?好像拿起个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一样,手不停地抖,压根儿写不了字!写出来的圈圈圆圆圈圈,跟鬼画符似的自己都看不懂!不得已,只能靠唇语猜了。
ICU的护士分为两种,一种是本院的护士,那水平不用说,杠杠的,读唇语大神,我嘟囔一下立马就能明白,甚至能和我简单聊天,估计是常年接触我这样的“哑巴”练就了一身本领吧!然而新来进修的外院护士就没那么精通唇语,我连说带比划,猜呀猜,急得一脑门汗还是猜不对,我都是叹口气,摇摇头,闭上眼心想:唉…算了…反正也没啥正事,算了…算了。
为了促进肺恢复,医生要求每天上下午必须坐两个小时,不能一直躺着!听着简单吧?可费了牛劲了!我身上没劲自己起不来,得同时叫来四五个男护工喊着一二三,把我从床上抬到轮椅上,把身上的各种管子理顺后,用被子裹成个木乃伊。
坐着也是一种痛苦。腰和脖子没有足够肌肉支撑,不能保持平衡,只能绑在轮椅靠背上。并且一坐起来,呼吸就特别困难,只能喘五分之一口气的感觉明白吧?心率也瞬间飙升至130。从床上折腾下来,需要平复好久才能适应。
所以啊,我总是感慨,平凡已是不易!大家司空见惯,稀松平常的事,比如坐着,比如呼吸,比如说话,都是奢侈品。
坐着干点啥呢?护士帮我在轮椅的小桌板上支起了马海霞拿来的IPAD,我努力用颤抖的手指滑动着屏幕,马海霞你咋想的?只缓存了几集“康熙来了”之类的综艺,你啥时候见我看综艺了?我找来找去也没有发现能打发时间的东西,可打开相册后,看到我们之前的合影,点点滴滴,瞬间泪奔,哭得稀里哗啦的。
每天下午3点到3点半是家属探视时间。
上学时候感觉半小时简直是一个世纪啊,语文老师在上面叨叨叨,叨叨叨,我听得脑仁疼,都睡三觉了看手表才过了十分钟。可是这半小时用作探视,却是转瞬即逝!
为了给家属展现我最好的状态,探视时候都让我坐着。在家属进来之前,护士都给我一顿捯饬,擦脸刮胡子抹唇膏润肤霜,就差描眉画眼把我嫁出门了!居然还把过生日家人送的玩偶拿出来,让我怀里抱个大猪,一手还攥一个小猪。哈哈,护士同志,你是欺负我不能说话吗请问?我这高大威猛的人民警察形象让你糟践成什么了?你看见我翻给你的一万个白眼没?没辙没辙的!用后来马海霞的话说,她看到我都震惊了,以为我是睡傻了,智商被稀释了,简直就是隔壁村儿的二傻子。
半小时,正好仨人,一人十分钟!第一个进来的总是马海霞,小姑娘穿着白大褂带着大口罩大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蹦蹦跳跳的就蹿了进来。唉,也真是辛苦她了,每天下午请假从西单赶过来,就为了看我十分钟,晚上还得加班补回耽误的时间。她每次进来都带着一身凉气,在我看来却是外面自由的气息。
马海霞是最笨的!哈哈,笨死了!悟性太低!我都那么努力表演了,她还是不能理解我的唇语,每次都把自己蠢哭!
接下来进来的是我爸妈。不知道是故意表现得让我觉得轻松,还是我能醒过来她们已经很知足了,言语表情都特别乐观,乐观得让我觉得有点心虚,毕竟我这“生化人”的身体状况自己还是有点数的。
哎呀,限于交流障碍,这半小时基本都是没说啥就飞快过去了,妈妈每次都压轴,时间到了也不主动走,每次都过了三点四五十,等护士进来提示好几遍才恋恋不舍离开。
这半小时是我最踏实,最开心,最期待的。就像上幼儿园的小朋友,熬了一整天,就为了等爸妈来门口接自己回家,尤其是期待他们出现在眼前的那一瞬。
如果讨论,这场灾难最痛苦的人是谁?我不敢说是我自己。家人承受的压力和打击,是我不敢想,也很难体会的。余生,只有感恩了。
马海霞为了让我能顺利“说话”,还用卡纸画了个大大的“自制键盘”,甚是有趣!琢磨着让我指着字母,拼出来想说的话,怎奈何我这手指它不听话啊,一使劲就抖,计划因此被迫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