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铮从申报报馆出来,抬手看了看表,还不到十一点。
他不想回宿舍,那里人多眼杂,尤其是像马正国那种人,无时无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了出来。
他之所以选择沪上公寓,就是想让自己在宿舍待的时间少一些。
只要和上级联系上,陈铮就会找个理由搬出宿舍。
并不是76号每一个人,都在宿舍居住。
既然别人可以,陈铮当然也可以。
只不过需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行了。
现在自己可以用单身一人的借口,在沪上公寓搭伙。
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把在宿舍的时间,压缩到仅仅睡觉的时候在宿舍就行了。
陈铮知道自己小心,也做了不少防备。
但是最好还是少接触,毕竟话说的多了,相互熟络之后,难免不会露出破绽。
还是躲远一点更安全。
陈铮漫步目的在大街上悠转,这样做看似无聊,其实是在熟悉道路。
沪江变化太大了,和几年前相比,又增添了不少高楼大厦。
抗战爆发,无数北方望族,蜂蛹挤入租界,更加刺激租界的经济,令其畸形的繁荣。
工部局见有利可图,于是修建了更多的石库门房子,或卖或租。这就让原本就狭窄的弄堂小巷,更加地狭仄。
突然,陈铮挺住了脚步。
好熟悉的地方,自己怎么就信马由缰走到了这里。
陈铮抬头看去,坊门上方安平里三个字,是那么地熟悉。
陈铮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熟悉地声音:“阿婶,这小青菜蛮清爽的啊!我要几颗回去包馄饨。”
陈铮快步离开,不敢回头。
出了巷子,上了宽阔的马路。陈铮不敢再进小巷,怕遇到相熟的人,或者记起难忘的事,只是沿着马路直直走去。
尽管几年没有来了,变化虽然很大,但是不变的永远不会变。
比如说陶慧。
那个温婉的女子,说话仍然不带丝毫烟火气,哪怕嘴里说得依然是茶米油盐酱醋茶。
陈铮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和上级联络上,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就算是自己要唤醒曾经的战友,那也得让上级甄别同意之后才行。
毕竟几年没见了,现在的情况残酷而又复杂,一着不慎,可能满盘皆输!
要冷静啊!
陈铮远离了安平里,直到走出了三四条马路,这才重新又拐入小巷弄堂。
走得乏了,不过是吃了碗阳春面,又稍歇了一会儿,陈铮就又开始围着弄堂小巷,无目的的转悠。
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重新熟悉这座城市,尤其是这些背街小巷,这对于今后的行动,太重要了!
直到晚上快七点,陈铮才转到十六铺码头。
十六铺码头在华界,属于警察局的势力范围。
但是76号对它也有着相当强的掌控力。
毕竟背后有日本人撑腰,76号丝毫没有把警察局放在眼里。
十六铺码头,是沪江进出海的要地,热闹非凡,但是龙蛇混杂。
这里似一副光怪陆离的众生相,时时刻刻上演着各种或喜或悲的故事。
码头上汽笛声音此起彼伏,身穿着灰马夹,背后印有数码的搬运工人紧张忙碌,没有半刻停歇。
码头出口,停着一大溜黄包车,瞪着出港的客人。
呜……
随着长长得汽笛作响,又一艘客轮入港。不一会儿,乘客们鱼贯而出,黄包车夫辛勤起身招呼,不一会儿,黄包车全都拉上了声意,走得一干二净。
陈铮左右看了一下,他是在找章文杰,或者其他相熟的特务。
眼睛转了一圈,一个也没有看到。看来是自己来早了。
虽然没有看到章文杰,但是陈铮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个五大三粗的搬运工人冯智杰。
冯智杰显然没有看到陈铮,和几个工友,冲着码头对面的馄饨摊子走去。
陈铮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个冯智杰,还真是一个吃货。
要么正在吃饭,要么就是在吃饭的路上。
冯智杰身边,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灰色粗布裤褂,没有系扣子,敞着怀,露出里面白色的汗衫。
他们旁边,还有几个看上去非常壮硕的汉子,显然和他们一样,也是搬运工。
陈铮微微将脸侧了过去,尽量不和冯智杰照面。
不过陈铮可能想多了,冯智杰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目不斜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听说了吗,前天晚上,四马路出大案子!”一个搬运工说道。
“你又知道!你是包打听啊。”冯智杰揶揄地说道。
“我是听我姐说的,我姐夫不是在警务段吗,他们通报了。”那名搬运工得意说道。
几个人说着话,声音渐行渐远,渐渐地听不见了。
看来这大上海还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这才多大功夫,就传地的沸沸扬扬。
突然之间,陈铮觉得有人在靠近自己,当下不及多想,连忙将背心靠向电线杆,右手伸向腰间,这才转眼看过去。
对于一个特工来说,在四周不靠的情况下,必须先要保证自己一个方向的安全。
比如说背靠墙,靠向电线杆,或者两个人背靠背。
章文杰和廖白笑嘻嘻地现在陈铮面前。
“怎么样,我就说他一定有防备,你还不信。毕竟特务处待了这么多年,要是轻易被咱俩抓了舌头,这小子不就白混了!”章文杰用眼瞥了一眼廖白说道。
“嗯!毕竟是专业的。眼观六路啊!”廖白笑道。
“原来是你俩,我要知道,刚才就开枪了!”陈铮笑着说道。
“小赤佬够狠啊!”章文杰说着自己也笑了。
“我俩正找人呢,就看见你小子在那里瞎溜达,廖白就说试试你,看你有警觉没有。还行,没给咱们特务处的丢人。”章文杰笑着说道。
“咱们哪集合啊?我怎么一个人也没瞧见?”陈铮有点纳闷地问道。
“那是你不知道。他们都是老手了,都在货场门口等着呢!”
“噢!就我一个不知道。”陈铮若有所悟的说道。
“那是,谁不得有个第一次啊!”章文杰嬉皮笑脸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