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割沪西情报组的活动经费,余非将自行车停在路边一家糕点店门口,手里捧着几块桃酥饼。
这家店是约定的地点,大多情报组并没有固定地点,情报组内的人员都有正常身份掩护。说是情报组,但也可以认为是拿钱办事的编外人员,除了核心几个成员外,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每个月十块钱的补贴经费。
十块钱不少,足以满足一户普通家庭半个月的生活开销,不少人就是为了一个月十块钱到十五块钱不等的补贴经费,如果获得情报,还能得到特殊行动经费。
有些人加入情报组并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报国,而是为了有一个特殊身份,在进行某些不正当活动时能拿出来当挡箭牌。
一辆黄包车出现在余非身前,看见面前黝黑黝黑的汉子,余非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封信件交给他。信件中是汇单,要取钱得去银行。
发放的行动经费基本上都是银行支票汇单,不然扛着一箱子银元到处跑不现实,容易被人抢。
“杨哥,前天你申请特殊经费一百元,我哥让我问一问用处。”
黄包车夫取下肩头的汗巾擦拭脖子上的汗液,四处看了看,将余非剩下的桃酥拿走放进口袋。
“疏通关系。”
余非咀嚼着桃酥说:“什么关系,疏通什么人,我倒是想见见,巡捕房的人?”
“不是。”
“实话实话。”余非一眼就看出这个不善于撒谎的人。
面前这位黄包车夫便是沪西情报组的行动负责人——杨虎。余非拍了拍手掌,桃酥碎屑落的满地。
杨虎梗了梗脖子说:“我儿子得了肺炎,医馆治不好,得去大医院才有的治。手头上没钱,算是找范组长借的,等有钱就还。”
“特殊渠道不能随便用,跑个腿的事费那么大功夫做什么。”
说着说着,余非继续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封信,然后又从自己钱包里面拿出十元大洋交给杨虎。杨虎是范高远在调查室为数不多的得力助手,这笔钱得给,反正又不是花自己钱。
杨虎低头接过信封和余非的十元钱,无言点点头。
“这钱算我和我哥的一点心意,给孩子买点好吃的。”
余非拿起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本杂志,那是一本名叫《布尔什维克》红色杂志和几张传单,将东西丢给杨虎,后者拿起杂志翻了几下。
“过几天把这东西拿去顶,就说已经有眉目,事情我烂肚子里,你也别乱说,这口子不好开。到时候我去跟我哥说,拿这些东西糊弄的人多了去,需要钱别舍不得张口。
还有记住,别告诉其他人,要是上面知道,老子小命就没了。”
杨虎目露感恩之情:“多谢余兄弟,我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行了。”
夹起公文包,余非骑上自行车扭头离开。
早在两天前,范高远就把杨虎申请的一百元特殊经费批准了,并且让余非最后一天给杨虎的情报组发放经费。他儿子住院的消息早就被医院的眼线通知给范高远,就是为了等最后杨虎没钱的时候给。
收买人心也要讲手段和时刻,早了就是及时救难,稍晚便是雪中送炭。
骑着自行车在市区内四处转悠,最后驶入城隍庙附近的一处巷子内,在一处靠近前后街的宅子门口停下。
下车敲门。
“咚咚咚~~~”
片刻后,木门被推开一丝缝隙,林业佟侧身看见余非后关上门,拔掉插锁后打开房门。余非急忙推着自行车走进屋内,比余非更急的是林业佟。
联络方式是固定的,在每月十号,通往租界的苏州河桥边。此外林业佟不会亲自去找余非,即使余非成为风筝也不会亲自去找他,目的就是保证余非的安全。
而余非却亲自找上门,说明有重大情报。
“怎么了?”
余非说:“细胞。”
“里屋说。”
林业佟拉着余非的手臂便往卧室走,在卧室内的床铺上,散落着一地的电子元件。看得出来林业佟正在用电子元件组装电台,以备不时之需。
小心翼翼将电子元件收好放进柜子中,余非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发现的锡制金属条,林业佟接过金属条后急匆匆打开。当看见里面包裹的纸条时,也被震惊住。
余非急切的问:“红鱼是谁?”
“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林业佟问。
“我骑的自行车原来是一位交通员同志的代步工具,在轮胎里发现的,他可能就是为了护送这份情报牺牲。党务调查科还有我们的同志,代号红鱼,已经成为风筝半年多了。”
林业佟纠结的来回走:“这件事放下,以后我会告诉你的。先说‘细胞计划’,你了解细胞计划多少,能够参与进去吗?”
“可以。”
余非说:“范高远让我参与对于被捕同志的软化劝降环节,让他们成为安插在我们内部的眼线。半年前苏省地委就是因为内细胞,导致王的被捕和叛变,苏省地委中有敌人的‘内细胞’,必须清除。
我看过细胞计划的人员名单,其中有中央局也有‘内细胞’,还有上海地委、苏省地委,特别是撤离上海的党中央中也有‘内细胞’,就连红队中也有。”
顿时,林业佟愣住。
如此之多的‘细胞’,而且居然连作为武装斗争的红队里也有,这简直是一场灾难,难怪惊蛰会亲自上门。
“给我笔和纸,我只是粗略看了一遍,记住的人员名单不多。耽搁一分钟,我或许就会忘记一个细胞,后果无法想象。”
“好!”
余非趴在床头上用笔写出自己记住的人员名单,林业佟拿着手枪站在门后观察外面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余非着急的揉搓自己的头,想要回忆起更多的人员名单,可是却再也记不住一个人员名单。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也只是一眼。
铅笔落在地上,林业佟拿着手枪走进卧室,当看见一串人名后感慨万分,那些本应该与自己共同奋斗的同志,已经成为反革命侩子手的帮凶。
从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烟盒,林业佟点了一支香烟,抽了一口递给余非。瘫坐在床上的余非接过香烟,抽了一口后咳嗽不已。
“咳咳咳,来包骆驼牌的,有没?”
“没有,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每天都能大手大脚花钱?”
余非吐槽道:“你从来就没给我发过经费,组织上的经费你都用哪儿去了,不会是私自截留了吧?”
“从黑市上买电子元件了,准备给配一部电台拿去卖,赚些活动经费,有些东西不好搞,正愁着呢。”
“卖电台,你可真行。”余非从床上坐起来。
林业佟打断余非,拿着人员名单问:“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情报?”
余非吐出烟雾说:“徐兆凌带来的,我哥刚与他见完面,计划内容就放在桌上。我拿起来看了一眼,就被赶去秘密看守所负责软化被捕同志,面向的都是中基层同志,他们的思想觉悟可能接受不住考验。
亲自软化劝降自己的同志,这比杀了我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