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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美人计(二)

绥远抗战风云录 咖啡苦不甜 9783 2024-07-06 14:58

  回到鹫巢,换上一身戎装的岳丽又成了英姿飒爽的样子。她挺立着身板儿,站立在叶知秋面前,装出非常屈辱的样子:“处长,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为了博得他的欢心,我甚至忍受了一个女孩子难以忍受的屈辱。”

  “对不起!你优秀的表现,我会向上级呈报,争取让蒙政会嘉奖你。”

  “处长,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得到嘉奖的。”

  “哦,那你……”

  “我为了什么,处长应该明白。”

  叶知秋点点头,摸了摸岳丽的头发说:“我都明白……你接着往下说。”

  “冯大巴掌没有答应与我们合作,这是我的失职,请惩罚我吧!”

  “虽然你没能把冯大巴掌劝说下山,但他肯放你回来,就说明他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我看这个人不是铁板一块,你还是有机会的。”叶知秋思忖着说。

  “处长,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叶知秋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说:“既然冯大巴掌有归顺我们之意,不妨再逼一逼他!让他尝点苦头,领教一下日本人的厉害,说不定他就乖乖地跟我们走了。”

  “怎么逼他?”

  “你与冯大巴掌接触的过程中,发没发现他有什么弱点或者是性格上的缺陷,可以为我们所用?”

  岳丽是在伪满洲国进行过专门间谍训练的,她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想起了冯占魁的卧室里挂着一张老人的照片。她曾问冯占魁这照片上的老者可否是令尊。冯占魁马上恭恭敬敬地说:正是家父。并且还告诉她,再过几天便是“家父”的祭日,他打算回乡扫墓。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的弱点!”岳丽没把握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叶知秋。

  “看来,那冯大巴掌是个大孝子。”

  “没错儿,那家伙是个大孝子,听说他年年都在父亲祭日那天去扫墓,坚持了十年,雷打不动。”叶知秋肯定地说。他的情报来源很多,一般都比较准确。

  “我还看见他在一张纸上写着一个日期——阴历六月二十三。”岳丽再次思索着,又想起一个细节。

  叶知秋拍了下手高兴地说:“那一定是他父亲的祭日!太好了,我们就在那一天去帮他给他爹扫扫墓!”

  冯大巴掌决定在六月二十三那天去给他爹上坟,而且只带几个贴身马弁下山。萧副官急了,提醒他说:“司令,眼下大青山的形势太复杂了,日本人和蒙政会都盯着我们乌拉山,您要下山祭祖,会冒很大风险。”

  冯大巴掌不以为然:“祭个祖有尿风险?老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趟山,谁能知道?你呀,就别瞎操心了。”

  “司令一定要去,那就多带些弟兄,以防不测。”

  “胡说!人多眼杂。带的人越多,人家越知道我冯大巴掌下山了。到时候我就带七八个弟兄,七八匹快马,这叫轻装简从,溜达一趟就回来了。哎呀!这乌拉山的风水再好,也把我憋得够呛,下山透透气吧!”

  “司令要三思而后行啊!”

  “三思个屁!老子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早他娘的一事无成了!我告诉你萧副官,自古以来,成大气候的人都是敢想敢干、胆大包天的好汉。”冯大巴掌英雄气概地说。他从来不信邪,只要是他认准的事儿,就会一意孤行地干下去。

  到了六月二十三那天,冯大巴掌换了一身便装,装扮得像个商人的样子,他的七八个亲兵马弁也都打扮成伙计的模样,牵着马等候着他上马。

  萧副官走到冯大巴掌身边:“司令,您还是多带些人马吧。”

  冯大巴掌摇头:“别废话了,老子运气好,不会有事的。萧副官,山上就先交给你了,让弟兄好好守山,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擅自下山!”

  “是!”

  冯占魁的老家虽然在梨花镇,但他家祖坟却在归绥这边的小黑河附近。原来当年他爷爷是大盛魁商号的骆驼客,也就是拉骆驼走草地到蒙古草原大库伦一带,甚至于俄罗斯圣彼得堡那边去做生意。大盛魁发迹之前,大掌柜在草地上差点儿迷了路送了命,幸亏骆驼客老冯救了他,把大当家的平安送回了归绥。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大掌柜送了老冯一块金元宝。冯占魁的爷爷便用那块金元宝在小黑河边上买房子置地,安家立业。不承想儿子不争气,等老冯过世后,那冯占魁的父亲却吃喝嫖赌抽,把个本不厚实的家业给糟蹋光了。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妻儿逃荒去了梨花镇,在那儿重新安家立房。冯占魁在梨花镇占山为王,曾让父亲当过几天镇长。但好景不长,父亲得了痨病,临死前,抓住冯占魁的手叮嘱他,要他把自己的尸骨送回到小黑河边上的祖坟上,千万不能让他做异乡的孤魂野鬼。冯占魁知道父亲在困境中将自己拉扯大不容易,就一口应允了。每年到了父亲祭日之时,他都要回到小黑河边的祖坟上烧香磕头祭祖。

  祖坟依山而建,山下有河,属于头枕山、脚踏水,风水原本是不错的。但由于没有人照看,那一片祖坟上已然荒草丛生,野兔出没。冯占魁到来见此情景,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伤感,亲自动手,用镰刀除去父亲坟头上的荒草,并往那些野兔、野鼠洞里塞了些艾蒿,点燃之后,那浓烟钻进洞里,烧得那野兔老鼠四下逃窜。

  这期间,手下人早已经拿出准备好的酒水、贡品、香烛、纸钱等祭祀用品,在坟头前一一摆放。冯大巴掌走过来,头上系了一缕白布条,显得他是个真正的孝子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在祖坟前大放悲声:“爹!不孝儿占魁看您来了!”

  祭祀开始,香烟缭绕。冯大巴掌跪在祖坟前,给父亲的坟磕头上香。随着那一阵阵香烟四散开来,冯占魁想到了当年自己曾经把爹扔在莜麦地里的情景,便喃喃向坟头祷告,希望父亲能宽恕他所做的那些不孝之事。这么一来,他的心也得到了宽慰。

  祭祀正在进行时,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冯大巴掌大惊,一下跳起来。一个手下急急忙忙跑过来禀报说:“司令,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

  “妈的!是什么人?”

  “日本人,好像还有伪军便衣队。”

  冯大巴掌从腰间拔出手枪:“又是小日本,给我往死里打!”

  说话间,子弹打在身边,溅起一片片烟尘。冯大巴掌急忙躲藏到一座坟包后面,开枪还击。他的手下纷纷开枪还击。冯占魁放眼望去,只见墓地周围,日伪军的人马不少,他们的包围圈也越缩越小。他暗暗叫苦不迭,反悔自己没听萧副官的,只带了这么几个手下,哪里是敌人的对手!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只能拼命抵抗了。冯大巴掌下令让手下弟兄拼命抵抗。那些弟兄也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后退的,不时有人中弹倒下。冯大巴掌杀红了眼:“老子跟你们拼了,妈的!”

  躲藏在坟包后面的冯大巴掌站起身来,抡着他的盒子炮不停地挥枪射击着。奇怪的是那些日伪军却不朝他开枪,似乎怕打伤了他。一个手下飞跑到冯占魁身边说:“司令,不行啊!我们抵挡不住了。”冯大巴掌看着敌人越来越近,似乎想活捉他们的样子,便咬牙骂:“妈的!老子今天就难过这一劫了?”

  也就在这关键之时,敌人的后面响起密集的枪声。正在包抄冯大巴掌他们的日伪军纷纷后撤,掉转枪口,朝身后打起来。

  冯大巴掌奇怪地问是怎么回事。一个弟兄惊喜地告诉他:好像有人在

  帮我们解围!冯大巴掌觉得这太奇怪了,谁的队伍会及时赶来帮他呢?冯占魁当然不会想到,昨天晚上,地下交通员满仓给野马特遣队送来重要情报:刚刚从蒙政会那里得到情报,日伪军打算在冯大巴掌下山扫墓的时候打他的伏击,逼他归顺日伪军。看到这份情报,奇剑啸有些急了,问清楚时间后,知道给乌拉山送信已经来不及了,他和娜仁大姐以及姚参谋等人一商量,决定伸手拉冯大巴掌一把,好把他争取过来。

  “曰伪军打他的伏击,我们打日伪军的伏击,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敌人肯定不会料到我们今天的行动计划。”奇剑啸说。

  “好啊!我们的蜈蚣坝一战,冯大巴掌出手相助,这回就算报答他了。”苏克说。

  “他是我们必须争取的抗日力量,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娜仁大姐说。

  满仓拿出一张手绘的路线图告诉奇剑啸:敌人要走的路线都在上边了,一会儿我给部队带路。”奇剑啸让姚参谋马上集合部队……没过一刻钟,野马特遣队的骑兵们已经整装列队,纵马出发了。

  对于贾兰来说,这次即将到来的战斗令她非常振奋,几乎要热血沸腾了,因为,这一次的战斗,奇剑啸让她以一名普通战士的身份参加,而不是卫生员,也就是说,她可以挥着枪上阵去杀敌了!

  奇剑啸带着队伍提前一步到达指定地点。他指挥大家马上分散开来,战士们纷纷进人埋伏地点。他们趴伏在路边的山坡上,静静地等待着。地下联络员满仓向远处眺望着,他怕他送来的情报不准确,那就糟糕了。杜大兴心神不定地张望着远方,他想把情报送出去,可现在已经晚了,无论如何,情报也不可能送出去了。

  “怎么还没动静?满仓,你的情报可靠吗?”贾兰趴在满仓身边,回过头问他。

  “可靠!蒙政会里的便衣队有我们的内线,是他送出来的情报,应该准确。”满仓说。其实他心里也没有把握。

  正说着,大嘎子飞奔而来:“团长……”他喘着粗气跑到奇剑啸他们面前,“伪军便衣队临时改变了路线,没走这条路。”

  “他们朝哪边走了?”

  “往北拐个弯,然后奔西去了。”

  “糟糕,那边也能去冯占魁家的祖坟啊!”满仓说。

  “我们马上追过去!”

  贾兰兴奋地问:“追着敌人的屁股打?”

  “对!”

  兵贵神速。奇剑啸带着队伍快速向前追赶着。这时,他们听到前方隐隐传来了枪声。

  奇剑啸一马当先,马队奔驰得越来越快,犹如一股风暴向冯占魁的祖坟那边冲了过去。

  这是一场真正的短兵相接,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原来,伪蒙军政府派来的骑兵队伍是大蒙奸李守信的一支部队“蒙古自治军”。

  这李守信又是何方“神圣”呢?

  李守信,蒙古族,1892年生于NMG卓索图盟TMTYQ。青年时即加人热河省地方武装,曾任营长、团长,同时又以“信”字为号聚匪为害地方,成为热河地区恶名昭彰的匪首。1933年,日军进犯热河,李守信率部投敌,先后任“热河游击司令”“察东警备军司令”等伪职,在日军的驱使下进犯察哈尔地区,与抗日武装作战。1936年5月,经日本关东军授意,参加了以德王为首的伪蒙古军政府,任伪蒙古军总司令;1938年,出任伪蒙古联盟自治政府副主席。

  这支骑兵队伍以骁勇善战、快速行军而闻名。他们一个个都是土匪出身,打起仗来以先发制人而取胜。他们也非常诡诈,如果见势不妙,会马上金蝉脱壳,转眼间跑得无影无踪。可这一次,他们遇到了野马特遣队,真正遇到了对手。刚刚交火一会儿,便发现对方来者不善,急忙撤兵。但奇剑啸哪里容他们逃跑,用快刀对快刀,用战马对战马,用迅猛对迅猛……只要战马一冲破对方的队伍,双方的骑兵搅和在一起,那就要看谁更勇敢、谁的军事素质更好、谁的战斗力更强了。

  “蒙古自治军”的战斗力其实不低,他们从来不曾遇到过比他们更厉害的角色。但这一回双方混战从一开始他们就处于劣势,发现自己完全不是野马特遣队的对手,战斗没一会儿已经伤亡大半。八路军的马刀和他们的马刀一样,但速度却要快得多,往往是还不等他们扬起马刀来,对方的马刀已经砍到了他们的脖颈上。一时间,人仰马翻,杀声四起,鲜血飞溅,血肉横飞……

  战斗开始前,奇剑啸就叮嘱贾兰定要紧紧地跟着他,不能离开。

  只有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很好地保护她。毕竟,她是第一次作为骑兵上战场的,他必须保护好她。贾兰果然表现不俗,虽然紧跟着奇剑啸,但经过一阵混乱之后,她很快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成为奇剑啸得力的帮手,帮他清除来自左右的威胁。她不会用马刀,便用奇剑啸给她的一把小手枪,机灵地朝着那些冲过来的敌人射击着。她髙兴地看见一个个敌人的骑兵被击中,栽到马下。她觉得很开心,没想到自己的枪法儿这么准,心里感谢那些日子里奇剑啸反复地教她练习射击。当时她还有点儿不耐烦,认为自己从小就会打枪,再练已经没有必要了。那时奇剑啸严厉地批评了她,让她反复练,爬着练、站着练、跑着练、骑在马背上让马奔跑起来时练……看来是苦练起了作用,她上了战场之后,居然几乎做到了弹无虚发。柱子也策马跑过来,帮着贾兰一起保护着奇剑啸。这么一来,奇剑啸便不用顾及左右两侧的敌人,他全力以赴,一心对付迎面冲过来的敌人。

  这时候坟头后的冯占魁也缓过劲儿来,他们带领着人马也杀将过来。敌方更加慌乱,只想着赶紧逃跑。冯占魁杀得兴起,大声叫骂着:“想占你爷爷的便宜,妈的,太可恨啦!今天老子要叫你们死光光……”

  侥幸逃出去的三十多名伪军策马向远方仓皇逃命。贾兰紧跟着奇剑啸向逃兵们追赶而去。

  可偏偏这时候,不知从哪儿飞过来一颗流弹,击中了奇剑啸的胸口。奇剑啸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胸口渗出血来,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紧跟着奇剑啸的贾兰见状大惊,急忙翻身下马,奔过来扶起了奇剑啸:“团长!担架,快过来,团长负伤了……”

  一间破谷仓当成了一间临时急救室。这还是娜仁大姐带着贾兰和小花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收拾出来的。一副担架抬了进来。贾兰帮着扶着担架。她急坏了,不时查看奇剑啸,看见奇剑啸紧闭双眼,脸色惨白。

  “团长……”贾兰轻声叫着。

  小花从外面奔过来呼叫着:“团长!”

  柱子着急地四下张望寻找着:“娜仁大姐呢?快让娜仁大姐给团长动手术,子弹还在他身上呢!”

  小花跺着脚说:“哎呀,红格尔村有个孕妇难产,娜仁大姐给老乡接生去了!”

  “那怎么办?团长流了好多血,必须马上手术啊。”柱子急得快跳高了。

  小花看着贾兰,低声叫着:“贾兰,贾兰……”

  贾兰被小花唤清醒过来:“啊?”

  “快给团长做手术啊!”

  “我?”

  “只有你了!”

  贾兰一横心,咬了咬牙说:“马上准备手术!”

  当苏克和姚参谋等几个野马特遣队的领导赶过来时,奇剑啸已经被抬上了手术台,贾兰正在准备手术的前期工作。

  听说是贾兰在给奇剑啸手术,姚参谋有些不安了,他担心贾兰不能安全地做完这个手术。苏克反倒安慰姚参谋,说他对贾兰有信心。姚参谋还是不放心,让柱子进去观察手术情况,说有什么情况马上出来报告。

  就在这时,冯大巴掌疾步走来,他身后跟着几个马弁随从。他看见苏克、姚参谋等人,便焦急地问道:“奇团长怎么样了?”

  “正准备手术。”

  冯大巴掌跺着脚懊悔地说:“唉,都是为了救我,这叫我说什么好呢

  苏克摆摆手,颇为不满地说:“啥也别说了,快回你的乌拉山去吧!”

  “嗨,你们团长为了救我连命都豁出去了,老子拍拍屁股就走,那也太不仗义了!我要留下,等奇团长平安无事了再回乌拉山。”

  卓小花很快帮贾兰穿上隔离衣,对贾兰说:“都准备好了,开始吧!”贾兰跟着小花来到病床前看着奇剑啸。奇剑啸依然昏迷着,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贾兰拿着手术刀,一时却呆住了。刚才,情况紧急,她根本就没想自己能不能成功地做好这个手术。有了上回给二后生做手术的经验,她自信这次也应该没有问题。但当她看到奇剑啸的伤口时,才意识到上回二后生中弹的部位不是腹部,而奇剑啸的伤口,正是在小肚子上。肚子里的器官很多,非常复杂,自己有把握能不伤到其他器官安全地取出子弹吗?

  门口,小柱子推开一道门缝催促着:“贾兰,血流那么多,再不动手术,团长就活不成了!”

  小花则鼓励着贾兰:“贾兰你做过手术,肯定没问题。”

  贾兰握手术刀的手却开始颤抖起来,眼泪也不知不觉从眼角流淌而出。

  柱子一看不行,转身冲了出去。他一冲出来就喊开了:“不行啊!贾兰的手抖得厉害,她不敢下刀!”

  “什么,不敢下刀?真是胆小鬼,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开刀。”姚参谋扭头向房间里大喊,“贾兰!你这个大小姐真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你要不行就赶紧出来,别在里边瞎耽误工夫!”

  听到外面的声音,贾兰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急忙擦干了眼泪。她咬牙在心里骂自己——真是个窝囊废,关键时刻你就成了胆小鬼!你的胆量呢?你的勇敢呢?你平时的豪气呢?都跑到哪儿去啦?

  麻药已经起作用了。贾兰从伤口那儿切割开皮肉,然后让小花帮着用两个夹子钩住了割开的皮肉,露出肚子里的器官内脏。

  手术紧张地进行着,屋里静极了,只能听见手术器械碰撞的声音。贾兰已经聚集了全部的精力,认真地手术着,小花当助手,不时递上止血钳等器械……贾兰的额头渗出大颗的汗珠,她沉着冷静地操作着……

  一颗带血的子弹终于“当啷”一声落在腰盘里。

  然后是缝合伤口,再消毒。

  结束了缝合,贾兰摘下口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走出门去。当疲惫不堪的贾兰走出来之后,等候在门外的许多战士官兵一起涌上前来,关注地望着她。没有一句询问,大家都在关注着贾兰的脸色——从她的脸色中,大家就知道团长的情况怎么样了。贾兰知道大家都在等她的一句话。

  “取出来了。”贾兰说完,身子顺着门框出溜到台阶上,瘫坐在那儿。

  大嘎子、柱子、姚参谋还有二后生等一伙士兵高兴地鼓起掌来。这时候冯大巴掌和陪同他的苏克闻声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冯大巴掌激动地走到贾兰面前,“啪”地一个立正,敬了一个军礼:“贾小姐!我冯占魁谢谢你啦。”

  贾兰看着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冯大巴掌?”

  刚刚参军时,贾兰有时候会想起,她们姐妹二人从北平跑出来投奔八路军却错误地将冯大巴掌的队伍当成八路军的队伍,险些被那家伙扣留住做了压寨夫人的事,幸亏奇剑啸出手相救。她想,若是下次再让我碰上那个老色鬼,非得亲手赏他两个耳光,让他明白:你怎么瞎了眼,居然想占本小姐的便宜!这么一想,觉得很解恨。她还和姐姐贾梅说起过她的假设,姐妹二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可是现在,当冯占魁真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反而没有恨他的心了:“你还认得我吧?”

  “当然认得……那次我冯某有眼不识金镶玉。上回多有得罪,还望贾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冯某一回。如果小姐心里还有气,那就打冯某两巴掌好了。”

  贾兰疲惫地笑了笑,摆摆手说:“冯司令,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说完,她转身走了。冯占魁一直凝视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一时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儿——这女人啊,唉!

  贾兰在她的日记中写道: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手术做得非常成功!剑啸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在他养伤的那段日子里,他成了我的特殊病人。我精心照料着他,给他喂饭,为他洗涮……夜里伤口疼痛得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就给他念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歌……一种奇怪的感情游荡在我和他之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的萌芽,但我知道,我的心已经全部放在了他的身上,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了。

  那是一个天空晴朗的日子,冯大巴掌又来了。他骑一匹蒙古马在前,一支卫队紧随其后,前呼后拥地进了野马特遣队驻扎的村子。卫队的士兵们抬着猪羊,拎着鸡鸭等家禽,还有的人担着很多的面口袋,背着蔬菜走过来。百姓围观,村路上几乎站满了人……一时煞是热闹。

  路口,苏克带着宣传队的人马敲锣打鼓,前来迎接。冯大巴掌和萧副官从马背上跳下来。苏克急忙迎上前来:“哎呀,冯司令,你说你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的礼物干什么呀!”

  “哎,上回我去祭祖,差点让小鬼子给包了饺子,你们奇团长为了救我还负了伤,我这是特意前来答谢的。老话说得好,知恩不报,禽兽不如!”

  苏克与冯占魁握了握手说:“奇团长的伤还没好利索,不能亲自出来迎接冯司令,只能由我来接待您了。”

  “这话可就见外了,奇团长是为我负的伤,那就是我的恩人,怎么能让他出来迎接我呢!”冯占魁对手下士兵摆手说,“弟兄们,把这些东西送伙房去,我先去看看恩人。”

  “冯司令请。”

  那时贾兰正在给奇剑啸换药。她揭开纱布仔细地观察着伤口:“基本愈合了。团长,你的身体是铁打的吧,恢复得真快。”

  奇剑啸笑着说:“共产党人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嘛!今天我就能告别纱布和绷带,回指挥部去了吧?”

  “这我可做不了主,得娜仁大姐批准才行……”

  说话间,外面传来阵阵锣鼓声。

  奇剑啸听了一下说:“今天村里有人办喜事啊?”

  贾兰也聆听回道:“没听说有人家要办喜事呀!”

  奇剑啸正准备出门去散步,便和贾兰一前一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眼看见苏克陪着冯大巴掌和他的副官走了过来。

  “团长,冯司令亲自下山来答谢咱们了!”苏克抢先一步向奇剑啸汇报说。

  不等奇剑啸开口,冯大巴掌早一个箭步走上前来,紧紧地握住了奇剑啸的手,极为亲热地说:“奇团长啊,上一回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恐怕早就是小鬼子的刀下鬼、阶下囚了。兄弟今天是特意来答谢你的……噢!还给贾小姐带了点小礼物,请笑纳!”

  萧副官递上一块丝绸布料。

  “对不起,我用不上!”贾兰没接,转身走了。

  冯大巴掌尴尬地:“本司令没别的意思,带点礼物谢谢她救了兄弟你的命。”

  “冯司令太客气了!不管怎么说,你在乌拉山上竖起的也是抗日大旗,单凭这杆旗帜,八路军骑兵团岂能见死不救!”奇剑啸微笑着说。

  冯大巴掌笑道:“奇团长果然是文化人,这是话里有话啊一在你眼里,乌拉山是空有一面抗日的大旗而已。”

  奇剑啸说:“冯司令不要误会!只要时机成熟,你的大旗一挥,我相信冯司令是热血男儿,一定会带着队伍与日寇一决雌雄。”

  冯大巴掌一怔,看见萧副官在对他使眼色,急忙说:“那是当然!你放心,我冯大巴掌不是草包,早晚我会叫大青山的老百姓都知道,我冯大巴掌还是当年收复多伦的那个好汉。”

  奇剑啸话虽然绵软,但绵中带钢:“好汉不提当年勇,百姓们要看的,是冯司令后面的行动……当然,我们也在拭目以待!”

  冯大巴掌有些尴尬地说:“放心,杀小鬼子,兄弟不比你奇团长差。”

  奇剑啸对司务长马英说:“老马,你让炊事班烧几个好菜,我要好好招待一下冯司令!”

  冯大巴掌急忙摆手说:“不必了,本司令还有一些军务要办,今天就不喝酒了,改天我请奇团长上乌拉山,咱们好好喝上几天,一定要叫你不醉不归,呵呵……”

  送走了冯占魁,奇剑啸心里已经有了底儿——让冯占魁归顺八路军,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啦!只不过,锅已经热了,但水还没开,还得需要在锅底下再加一把柴。

  那时,冯大巴掌和萧副官已经走在返回乌拉山的山路上。冯占魁勒住马缰绳,回望着远方,不由发愣。萧副官也停下,问:“司令想什么呢?”

  冯大巴掌说:“那个贾兰……挺有意思嘛!”

  “原来司令心里一直挂念着贾小姐。”

  冯大巴掌感慨地说:“萧副官,你说也真他妈的怪了,老子这辈子也算是见过不少女人,可怎么一见贾小姐就像丢了魂儿?”

  萧副官提醒他说:“司令,你没发现那位贾小姐和奇团长,关系非同寻常啊?”

  “是吗?我咋没看出来。”

  “有道是君子不夺人之爱,司令,我看你还是别打贾小姐的主意了,免得跟八路军独立团伤了和气。”萧副官再次告诫说。

  冯大巴掌叹了口气:“自古以来,女人都是祸水!这道理我懂,我对贾兰这丫头不单单是喜欢,而是越来越敬重了。”

  抬眼望去——山高林密,树木葱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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