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所谓常备军，就是拥有特定番号、可以随意调动而不影响驻地守军的军队，并非那些以驻地命名的县兵、府兵之类可比。通常情况下，一个能够统一中原的国家，至少也要有十万常备军。
武安府衙门坐落在皇城附近，实际上也就只是一座小小的两进院落，里面也就十九间屋子：商议军政事务的军机房，存放卷宗资料的库房，和十七间各自的小间。
小间里很是简陋，每个小间里也就只有一张小桌、一张矮榻、一支毛笔、一沓竹纸、一方砚台以及一盒黑墨罢了。
衙门的外观更是简陋不堪，若非有着一块赵苏亲笔书写的“武安府”牌匾挂着，谁知道这座简陋不堪的小院落，就是当今大秦帝国最有权势的府部之一？
军机房，武安府的主要成员纷纷落座，当然了，武安丞陈杰在宫中御前听用，没有前来。
“此次检阅，诸位可有何建议？”宋哲开口询问道。
新任荡寇军大将军的PY侯王鑫开口道：“腊月初九日子不错，检阅三军倒是可以。”
徐遵道：“上将军，不如……靖边军出六千人，荡寇军出五千人？”
宋哲思虑片刻，道：“可。”
钟湛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暂时放下与王鑫的恩怨，先解决眼前的阅兵再说：“武安君，以湛所见，检阅三军的目地，是要耀武扬威，让百姓拥有一种……唔，安全感。所以，参与检阅的军队应当有一种气势，一种勇往直前、为国效死的气势。新兵们没杀过人，没见过血，没有那种气势。最好的办法，就是激发出他们的杀气，对于敌人的杀气！”
宋哲盯着他问道：“如何激发出杀气？”
钟湛洒然一笑：“先前墨月军校的书刊监印了一部书，以漠北大战的一些战役为原型编了一些故事，诸位若是有意，可以拿一本看看。湛相信，只要找几个口才好的把那些故事讲给新兵们听，杀气什么的，很容易。”（PS：由于剧情需要，新增本文设定，活字印刷术、雕版印刷术皆已经普及。）
“雅风书斋的东家与湛有旧，那里今日便有售卖，《忠烈传》，一本才二十文钱。”钟湛低下头去，不让别人看见他眼中的哀伤。
那本《忠烈传》，就有三四个故事是他执笔的，而且第一篇，就是……
宋哲看他神色有异，知晓他想起漠北旧事，当下叹了口气：“散了吧。”
皇城，养心殿。
赵苏拿着一卷《忠烈传》，一脸古怪地翻阅着。
头一篇叫“马革裹尸”，主角是卢宇，写的是卢宇在血丘关战死的故事。
唔，和真实事件有些许出入，比如把钟湛一箭射倒夏辽联军三面大旗的功绩安在卢宇头上；还增加了一些虚构事件，比如怒叱敌军、射杀前来劝降的金国宁的卫骑云云。
而在文中，本该是血丘关攻防战的秦军指挥官钟湛，却完全成了卢宇的背景板，连名字都没有，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都尉”无名配角。
后面还有很多篇，写的全都是漠北铁军团战士。在书中，秦军将士一个个悍不畏死、智勇双全，而作为敌人的金国宁和鲁千原等人都被塑造成军事白痴，跟个傻子似的被秦军将领耍的团团转，完全成了只会用人海战术耗死秦人的卑鄙无耻之徒。
赵苏看得嘴角一阵抽搐，这便是所谓春秋笔法吧。不过明知是虚构故事，可偏偏每个故事都让人读得热血沸腾。
“陈杰，让钟湛来。”赵苏放下书，吩咐道。
随后钟湛踏着月色入宫觐见。
赵苏一脸好奇地问道：“把功劳让出去，不心疼吗？”
钟湛伸手按在心脏的部位上，沉声说道：“这是我的罪，我应该承受的罪。他们为了国家而死，功劳本应是他们的。漠北铁军团斥候营一千人，九百多战死沙场，数十人终生残疾，而我，领着优厚的俸禄，住在繁华的都城中，这些是他们用鲜血、用白骨、用生命换来的！这是我的罪孽，所以我要赎罪。”一将功成万骨枯，听起来很是豪迈很是大气磅礴，实际上却满满的都是悲凉……
他的声音很低沉，透露出悲凉。
赵苏叹了口气，心中也有些哀伤，道：“罢了，随你吧。”
他想着换个话题，低头看到案几上那一摞奏折，就脱口而出：“钟将军以为与辽国、夏国开设榷场如何？”
说完他就后悔了，钟湛是武将，就算从军前曾中过解元，可终究没有从政经历啊！问他怎么知道？
“榷场？”钟湛还没从悲伤中抽出来：“陛下，臣此刻脑袋有些乱，臣告退。”他需要回家去，先冷静下来，再好好思考榷场的事。
赵苏有些失望，他只当钟湛对这些政事一窍不通。“去罢。”
钟湛一路上吹了下夜风，这点寒冷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最多有些凉意。不过他倒是清醒了。
钟湛回到鹤华院，进了书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资料，还放了一张地图，一边翻阅资料，一边用笔在地图上圈圈点点，偶尔停下来在竹纸上记录，偶尔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灯，亮了一整夜。
直到寅时初，钟湛把记录得密密麻麻的厚厚一大叠竹纸码齐穿线，揣在怀里，随后便去了墨月军军营。
傍晚，内朝大臣们处理完奏折，准备离开。
这时一个内侍进来：“陛下，钟将军请见。”
赵苏奇道：“他来作甚？”
钟湛进来，先行礼，然后开口道：“陛下昨夜问臣榷场之事，臣回去查了一夜资料，思虑良久，颇有些心得。”
赵苏一愣，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钟湛还真的去研究了一夜。就算钟湛的办法只是个馊主意，但最起码他忠心啊！看着钟湛那两个大大黑眼圈和掩盖不住的疲倦之色，心中有些感动，此臣可用！
钟湛昨日熬了一整夜，又带着墨月军操练了一天，此时很是劳累，但他大脑却是极度兴奋：“臣以为，与辽、夏开设榷场，只要下面的官吏不贪腐，大秦可获利……巨大！”
赵苏有些失望，因为如今大秦缺少的只有好马，特别是没有阉割过的好马，但这玩意是高级战略物资，辽夏两国不可能会拿来贸易。所以朝廷大臣们大多认为，开设榷场是个亏本生意。
钟湛看不到赵苏眼中的失望，继续说下去：“首先是牛羊，大秦的耕牛虽然不少，但这玩意谁会嫌多啊？至于羊嘛……陛下，臣当年游历四方时，也算是吃遍人间美味，那放养的羊比圈养的羊肉质更美，而且辽国多草原，水好草好，养出来的羊更是一绝，大秦许多权贵喜食羊肉，这贸易来的羊可以跟权贵们交易啊！”那些权贵们有多少钱，也许他们自己都不大清楚。从辽国贸易来的好羊，只要加大点舆论宣传，保准权贵们纷纷前来采购，那样朝廷还会缺钱吗？
赵苏眼睛一亮，他也喜欢吃羊肉，自然清楚美味的羊肉对于权贵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权贵们最不缺的就是老餮，可以为了美食一掷千金。
“但是大秦最缺乏的是战马。”郑登说道。
“他们会拿出来的。只要大秦肯把盐卖给他们。”钟湛平静地说。
赵苏皱眉：“盐是辽夏两国最缺乏的物资之一，也是大秦限制他们的最佳方法。”把盐卖给他们，无疑是割肉饲狼。
钟湛摇摇头：“不。盐是辽夏两国最需要的，他们南侵东进的主要动力也是为了盐。用盐和他们换战马，有三个好处。第一，辽国夏国百姓得到了盐，而且是不用战争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盐，那他们之间至少有一部分人就不再希望战争，以此来消磨他们的斗志。第二，大秦获得的战马和辽夏两国获得的盐不同：盐是一次性用品，吃完就没了；但是战马不同，大秦可以用贸易得到的好马进行培育，不用三五年，大秦的军马群将会相当可观！第三，等辽夏两国逐渐依赖于通过榷场获得盐之后，大秦再随便找个借口，慢慢减少盐的输送量，直至彻底断绝输送盐，想来到时辽夏两国境内的景象将会相当的热闹……”热闹？热闹个屁啊！届时，两国无数的盐贩子将会一夜破产、家破人亡，而国库也将会连耗子都嫌弃，随即就是加税，然后就是民怨，再后边就是起义造反……而一切的起因，仅仅只是榷场少了一批盐……这便是所谓的“商战”，也可以叫“贸易战”！
对啊！就算大秦在榷场中亏本了，只要盐一断，获利的还是大秦啊！
赵苏轻轻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看起来极为兴奋。
钟湛伸手在袖子里掏啊掏，摸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来，随手递给陈杰：“陛下，这是臣一夜记录下来的资料，主要是些榷场可交易的东西的物价大致范围，以何物交易就请各位大臣自行商榷了。”这剩下的就不是他应该管的了。
赵苏从陈杰手中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见记录得详细，便笑道：“此事却是你的功劳。且去吧，好好歇息。”钟湛的功劳此前还攒了些，但还不够升官加爵，而且二十岁的少年臣子频繁升迁也不好。
钟湛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皇城前，钟湛看着繁华的京城，一脸兴奋。
即便是逾越了政事又如何？他尽心尽力，不求名利，只为了守护住这片繁华。
他当过书生士子，做过士卒，任过官吏，但他依旧保留着一颗侠义之心。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了国家百姓而无私奉献的那才叫侠，只会打架斗殴欺男霸女的那叫泼皮！
他渴望“仗剑任侠，横刀天涯”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快意恩仇的生活（当然是在法律范围内的），但这的前提是“天下无忧，百姓无愁”！
很多人以为，锱铢必较、一饭之德必酬睚眦之怨必报的官员那就叫侠吏，说什么直性子、耿直，实际上这些人只会以自己对一人的喜恶来办事，还会当作雅事宣扬出去：“某某人当年对落魄的张三慷慨地倾囊相助，如今张三得势，就提携了某某人一把，这张三可真是知恩图报的好人啊！”（PS：那啥，别沁可没有开地图炮的意思啊……）
可以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黎民百姓放下个人恩怨，公私分明，那才叫大公无私！那才叫侠！
次日训练完，公孙绪、公孙遥等几人也下衙了，于是齐聚墨月军军营聊天。当然了，他们聊的内容大多是国家大事。这是华山七友的习惯，一有空就找个地方坐而论道（PS：不是指道家思想啊）。
“大秦需要改革。这个大秦看着繁华无比，可隐藏在背后的是危险！仅仅十几万胡人就能一路打到京城耀武扬威，这事……西边的官吏除了殉国的，全都有罪！首先是吏治，精简官员，然后清查官员，贪污、受贿、包庇、构陷的，通通处置了！再是军队，像司马轲羽那样一人独掌几十万军队的事不能再出现了，兵不在于多而在于精，裁撤弱兵，练新兵，练精兵！还有钱粮，这是国家基础，要多多开设榷场，挣外国的钱……”钟湛掷地有声地说道。
他们华山七友的谈论，首先讲总体计划，然后分析，由简到易，一步一步循序渐进。
未来的大秦朝堂，将会是……腥风血雨！
帝相之争、士庶之争、新旧党争……
站起身，抬头挺胸，右手握拳，锤击左胸！
“为我大秦，纵死无悔！”
改革，革新，变法，新政……
支持革新的人还很少，这个主要由寒门子弟组成的新党还很弱小，所以它要用一段时间来潜伏，来积蓄力量。“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一旦它变得强大起来了，显露而出的獠牙，十分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