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剃头
井率、十步郎、原国民党上尉连长!
难怪他那么恶毒地把自己留给鬼子,他就是共产党的死对头!
在他心里,还是他的那几个旧部最重要,这种人能真心实意干革命吗?
你司眺怎么能断定他不会在某一场战斗之后和逃离国民党的战场一样再次当逃兵呢?
可是,你看看团长政委,看到两大车武器物资和日兵俘虏时那眉开眼笑的模样,那慌着往师部打电话邀功的嘴脸!
这一战,更奠定了井率在游击队乃至根据地的地位,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也会穿上灰军装,甚至会成为自己的上级......
颓丧地盯着土坯墙上那块一尺见方的镜子里自己因睡眠不足而分外憔悴的脸,屈辱、愤怒、无奈交织在眉梢。
理发员常小海把一块灰黑色的布围在他脖子上,笑着问:“您这是又熬夜写东西了吧?”
崔太平没有回答,也没任何表情。
常小海于是不再说话。
根据地就只有常小海和老王两位理发员,两位理发员都是半路出家,不过给战士们理发,不,准确地说是剃头。
因为环境差,为了防止战士们头上长虱子,乔团长要求战斗部队,无论首长战士都剃光头,包括他自己在内。
至于文职嘛,像政委他们,自己选择。
因为是宣传干事,崔太平得以保全头发,可以给头发来个三七分。
“唉!”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清秀的脸,崔太平长叹了一口气。
“崔干事,您今儿怎么了,你们这次打了个大胜仗,该高兴啊!”常小海宽他的心。
崔太平扎心地继续蹙眉:“也不知道团长政委怎么想的,把一个山匪捧那么高,还要替他上报申请嘉奖呢,唉!”
“哦,听说了,十步郎是吧?以前都说他长得多凶恶,十步杀一人,还被野狼养大,嗨,原来都是传说,听说他长得可英武了!”理发室每天进出那么多人,理发员的消息自然最灵通,不过,都是最边缘的消息。
崔太平嫌恶地说:“别给他镀金了,一个国民党的逃避,他真名叫井率,什么十步郎!我看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
这一番恶狠狠的攻击,常小海不敢接腔了,只能傻笑着继续手里的活儿。
过了几分钟,崔太平自觉刚才的话传出去对自己不利,又交待他:“开玩笑呢,别瞎传啊,瞎传你要受处分的!”
聪明的常小海立刻装糊涂:“传啥呀,您啥也没说呀。”
听说薛省章到来,曹良很高兴地迎出门:“薛大处长,您这一来,我这寒舍就蓬荜生辉了!”
“我的身家性命都在曹大旅长手里,敢不来求保护吗?”薛省章个子不高,但是长得鼻直口方,一身正气。
他们都曾是三十九军的战友,虽不在一个连,却都隶属于91团。
生死之交,值得相托。
平素两人并不来往,但是无论谁去找谁,一定是知晓了了与对方有厉害关系的大事。
等勤务兵送茶出去后,薛省章看着曹良笑:“井率应该还活着。”
曹良知道他是个不诳语的人,立时心跳如鼓擂:“他在哪儿?”
薛省章便将井率即十步郎的事情简单说了,他其实也只知道这么多。
自从知道老皮匠被一个痨病鬼接走后,曹良隐隐已经感觉到井率应该还活着。
果然,老皮匠没和自己说真话。
井率不但活着,还当了山匪,现在估计又和八路军搅和在一起了。
不管怎样,他活着就好。
“十步郎现在可是安平的风云人物,但是他一旦沾染上红色,曹良兄与之接触就要谨慎了。”薛省章担心他会去寻找井率。
曹良沉默了片刻:“省章兄放心,不管怎样,井率连长曾经带着我们无数次逃出死境,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既然我们选择了不同的政党,能知道他还活着,我已知足,就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吧!”
老皮匠做的毛皮鞋,只有到沼泽地站岗的人才有资格穿,回到洞里立马得脱下放在炉子边烤,等着下一轮准备出去换岗的人穿。
担心那两只山鸡被冻死,大娘把鸡捉到了营地。
肖大爷是真关着大娘,立马给两只鸡编了个笼子。
那只小公鸡每天早上五点开始就会扯着沙哑的嗓子“咯......咯......啰!”地打鸣儿,那叫声还没普通公鸡的“喔喔喔”好听呢。
同志们是敢怒不敢言,因为公鸡一叫,四条就会吹口哨,哄他们出去晨跑。
井率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昨晚和习富闲聊到半夜,刚睡着,就被小公鸡给叫醒了。
习富穿着衣服准备出去跑步,冻得牙齿打战地说:“这只公鸡,简直就是催命鬼,它就不能六点叫?”
睡不着了,井率晃悠到厨房,盯着角落里的鸡笼,不怀好意地问大娘:“当时您怎么不把这只打鸣儿的宰了给我炖汤呢?”
“那咋行,我还等着踩蛋儿,明年孵小鸡呢!”大娘没听出他揣着黄鼠狼的心在说话,笑呵呵地回答。
小红和梨花都明白井率的意思,因为小伙子走过鸡笼时只要大娘不在,都会以手为刀冲着小公鸡的脖子比划:“你瞎叫唤个啥呀,害得我我们起那么早!”
“叔,您出去跑步吧,看您吃胖了呢!”小红笑着说。
“以后让他们别空手儿,回来的时带点柴火回来!”梨花也是笑嘻嘻地。
井率嗯着,去找二爷爷和老皮匠了。
两位老人都不在房间,他就走出营房。
院子里,二爷爷、老皮匠、黄檀四条正在练拳,四个人都练得微微出汗,头上冒着热气。
肖大爷则在用木头做着什么,小虎乖乖地蹲着看,不时被大爷使唤得颠儿来跑去的。
井率凑过去看,是一把木头枪。
因为小虎脑子不好使,出于安全考虑,井率不许他摸枪。
上次在蛤蟆山上他分的三颗手榴弹没扔出去,就一直在怀里揣了两天。
还是细心的老皮匠发现,硬是从他怀里拿出来。
小虎闹脾气,把老皮匠扛到雪窝里挨冻,被井率踢了两脚。
肖大爷喜欢小虎,就许诺说要给他做把木头枪。
小虎听了高兴,每天缠着大爷做枪。
四条拍拍井率的肩膀,把他叫到一边:“猴子这次回来情绪一直不高,是我找他谈还是你找他谈谈?”
井率也观察出来了,知道他情绪低落的原因,只是不知道从哪儿谈起。
“你谈吧,你亲历了战斗,更能把握他的心理状态。”四条说。
以前,井率有点儿看不上四条。
总觉得他太文弱、太瞻前顾后,不适合做指挥者。
通过长时间的接触,他仍然认为他不适合只会战斗,但是,他很适合做思想工作。
几十个小伙子凑在一起,难免勺子碰锅沿儿,有点磕磕碰碰的。
四条总能第一时间察觉,拖着那条再也无法直立的伤腿,微笑着坐在队员身边,就像家里的长兄和弟妹唠家常一样,就把疙瘩解开了。
包括自己,包括以前游击队员对自己和习富、陶家兄弟原国民党士兵的身份戒备时,都是他在周旋、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