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兽魂封印在了刀中,她是古龙的血脉,人间的刀剑于她而言如脏污的木头枷锁,却也是她咎由自取。”年轻人看向李微奇腰际的刀,露出清浅的笑意。
李微奇回道:“除了沧冥暂无他法将其压制,这样的血脉生来学得玄道妙法,若非意外身死以后玄道封圣,或许能够成为福泽一方的大妖,真是大为的可惜。”
“世事无常,却也有许多事冥冥中早有天意,恰如你师父常说的那样,祸福无门,许多事情是我们自找的。”年轻人自贴身的衣服摸出一张古旧的信笺,上写有小字,发出声响,似龙吟之声却无龙吟之威。
信笺的落款人,天玄道子。
这人是谁。
李微奇心中有疑惑,面色平静并未开口询问。
“这是我们那时候一个会观星象,可以窥得天机的占星师。
他为帝阴占星窥得天机,说出她的结果如何。
她不肯相信,故而无数次的想要破道重修,想要的是挣脱开这天命的枷锁。
她因这天机被束缚,他也因为说出这天机后,倍感自责。
你可知道占星师为何不可将天机说尽,说尽者往往不得善终。”年轻人叹息道。
李微奇回道:“愿闻其详。”
“因为天机说尽,便是断了生灵生死,以凡人之躯行大道之事,会为天地不容。”年轻人指尖有火将信笺燃烧,咳嗽着继续道:“我等她无数个甲子,便是为弥补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
她虽出身古龙一族,却是身世极为可怜,为证明自己故而寻得占星师想要预知以后,而那占星师年轻不知天机说尽的后果,竟然轻言断她生死,以至于她后来心有了执念,吃尽苦头。
世事无常是因为万千生灵有灵性,天地间也有无数奇遇生机,将死的人可以复生,康健的人可以死去,阴阳是可以逆转的,世间无穷无尽的变化非是三言两语,便能够定下结果的。”
言罢,年轻人更为剧烈的咳嗽,“或许你已经猜到,当年我犯下的错误,便是定了她的生死,告知她没有修成古龙真身的结果,以至于她认定了这个结果不愿去相信,一直去挣扎,既是她的束缚也是我的束缚。
天玄道子是我,我亦是你认识的藏剑帝君,沧河六帝君中的一位,实际我们并非像你想象的那么的超然,各有各的执念,故而才会与你师父立下大道誓言,久居在这大道疆域中,一同守护天灵地内的封印,除非沧河的旧主死去,若不然不能从这里轻易的离去。”
“这些事情师父很少向我提起。”李微奇似有想起,“天灵地的封印将会解开。”
“是如此,不过我们也只是一重封印外的二重封印,那最里面的封印是沧河水,由人心决定,如今天下似有大乱将至的征兆,大风将起,很多时候我们无法阻止大势的到来。”年轻人平静的讲述中,李微奇思想了很多,关于天灵地与师门以及六位帝君,他知道一些也不知道一些。
“天命有时真是有趣。”藏剑帝君感叹道,“当年我若不将结果告知她明白,她的后来还会有很多的可能,恰是因为我的告知,她的后来又验证了我为其占星出的结果,她穷尽一生的努力,也是止步于半龙的修为。”
“古卷说,玄道玄妙,玄之又玄,众生活在其中。”李微奇回道。
藏剑帝君笑道:“确实如此。”又道,“若非你师父走了,我还会再等她破道重修,可这冥冥中的玄妙,你师父逝去的同时,她也死于那些人的谋划,再没有破道重修的机会,我早已心有感应,才会早早的拜托你将她的神魂带来。我欠她太多,自此以后,便由我将其守护,当年与她许诺的话,她大概因为破道重修都忘记了。”
说起师父,李微奇心中大有感触。
似乎是能够看透李微奇心中所想,藏剑帝君话锋一转,忽的道:“这次外出你手握沧冥刀的时候是否想起什么。”
想起什么。
李微奇想起师父曾说,沧冥刀是天下至宝,以青冥上的神魂淬炼刀身,以沧河的水洗涤,耗时无数日夜铸就的神兵,能够斩神帝妖圣鬼王,镇压诸邪。
能够想起的还有师父白衣胜雪的模糊样子,他的真容却是记不得清楚。
还有那年将死的自己,是师父从死人堆中抱起年幼的自己。
为了救自己,师父用了许多的办法,自己虽然活了下来也忘记许多的前尘旧事,只有支离破碎的记忆宛如无数碎裂的镜片。
还有昔日师父为自己结发,讲说玄道修行,说自己活了下来便已是诡门的玄师,从此不死不灭,不入幽冥,不归上苍,冥火为衣,沧火为眸,穿行诸界,鬼神难知。
可既然是不死不灭,师父又为何身死魂断波涛骇浪中。
自己的记忆又为什么仅仅记着的是师父身死在滚翻的浪涛中,他具体因何而死竟是许多年来不能明白。
思想着。
李微奇看到了年轻人眼中流转的星辰,刹那间起,瞬息间破灭又新生,仿佛浩瀚的宇宙有着星海密布。
在深邃的双瞳中有着不可抗拒的天命。
天命就是要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说出。
李微奇猛地按住刀柄,刀将要出鞘的瞬息伴随龙吟声响,被冰冷的手掌按住。
藏剑帝君笑着收回自己苍白又冰冷的手,道:“我的修为过于厉害,虽然隐藏了实力,但是与你对视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的有幻瞳流转的生灭,会将你心底的秘密勾起,因为你也十分的危险。”
藏剑帝君饮了一口桌上的茶,“如你所见我现在非常的虚弱,就算玄师长命,没能破碎虚空的话,长命也会有尽时。我活了太久了,早就对这尘世的万物没有任何的喜欢,若非心中的执念未得结果,宁愿未曾来过这人世间,没想到你师父会走的突然,而我要等的执念也有了结果,似是冥冥中早有的安排。
而你不能想起自己的师父是因何原因身死魂灭的,又忘记了他的模样,那或许是因为诡门的门规,也或许是因为你师父的原因,其中真相如何我们不会多说,诸天万界下有太多的禁忌,即使是修为高深的人亦不能轻易的去破坏这些规矩。沧河无界,藏于心间,沧河有形,遁于大地之下,流淌过人者的大地。有情之心有无情的念想。无情之心,又被这有情的人世间束缚。
世间种种,似乎总是不能尽如人愿。而情之一字,又能够困住世间的英雄无数,也能够让人肝肠寸断。
当如何抉择似乎每个人皆有自己的思虑,而我觉得最为重要的,当是莫忘这大道,可何为大道,世间无数人早已执迷难以看见,这便是鬼神的迷惑,遮人眼,蛊惑人心,引人向妖魔取死的道,所以有时我又会很佩服人世间的那些传道者,多有以凡人之躯想要对抗这天下浑浊的。
此间事了,我别无眷恋,有剑名为‘离厄’,是我藏剑之一,赠予你,可以斩妖除魔时为你助力,也能在危机时刻为你净化心中杂念。
也希望日后不论时局如何,处境如何,你能勿忘诡门的门规,斩尽世间邪魔,沧河不息,诡门不灭,无疆玄师,不死不灭。”
有风起。
李微奇知道是藏剑帝君要送客了。
李微奇当即起身,刀上的龙吟声被一股凉风卷走,是封印在刀中的妖魂被带走了。
李微奇退出古楼,离厄剑自天际飞落,剑白如雪,半空化作一根小针轻飘的落下。
“多谢前辈赠剑。”李微奇收起离厄剑,又向古君生告别,退出这座阴森的古宅。
战马早于外边等候多时。
“主人,他们说了什么,六位帝君虽然因着许多原因算是沧河主人的左膀右臂,但是他们个个修为通天,可厉害的很呢。”战马嘀咕着。
李微奇回道:“藏剑先生等来了自己的执念,那帝阴是他过去认识的朋友,他厌倦了这里的事情,要带着梧桐树下的古魂去往归墟古国,那是妖族亡魂可以安息的地方,途经许多危险,不知是否还会有再见的时候。”
“所以就是咱们失去了一员猛将喽。”战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虽然主人你非常非常的厉害了,可是诸天万界下还有不少恐怖的老怪物,这些家伙背后还有更为厉害的老怪物。”
李微奇翻身上马,拍了拍马的屁股,“你在想着什么,就算他们不想走,六位帝君也不会随意帮我们解决麻烦,回去吧,我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这次带走帝阴的神魂,事情可不会这样简单的结束,人心执念往往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释然,故而妖鬼常常可用玄道妙法镇压封印,可人心中之爱恨,有时情比天高,恨比海深,难以轻易的化解。”
李微奇摸出玄道符纸,向外掷出,迷雾四起间战马冲入迷雾中。
古宅的牌匾上,冥火变幻。形成了十六个字。
海上明月,携手同去。
归墟古国,白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