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汽车外面的女人就是顾阿姨。

　　她尽量靠近车窗，正在朝车里面挥手和徐美如打着招呼，不停地指着徐美如。

　　她正在执行任务：发现徐美如怎样回家，是谁送她回家。

　　这是长官徐汉英需要知道的事情。

　　作为徐汉英的下属，顾阿姨必须尽早完成此项任务。

　　近卫最先看出是个女人，连忙对徐美如说道，“不怕，她好像在说你呢！”

　　徐美如将眼睛全部睁开，慢慢看清楚。

　　认出此人是谁。

　　徐美如惊魂未定地对近卫说道，“是我家里的阿姨。”

　　近卫点点头，放下担心，“打个招呼吧！”

　　徐美如摇下车窗，和顾阿姨问好，“有什么事吗？”

　　顾阿姨边往近卫身上看，边说，“吃完饭没事干，在外面荡马路，看到车里面好像是小姐，顺便打个招呼。”

　　黑乎乎的，哪能看得见呢？

　　在上海话里面，“荡”字就是“逛”的意思。

　　徐美如发现顾阿姨一直看着近卫，连忙介绍说道，“朋友送我回家。”

　　顾阿姨伸手向着近卫打招呼，没话找话，“谢谢你啦！”

　　近卫客套地点点头。

　　顾阿姨继续和近卫说话，“来家里坐坐，喝口茶！”

　　近卫只顾笑眯眯地点点头，十分礼貌地附和，并不答话。

　　没办法搭话。

　　近卫听不懂顾阿姨在说什么。

　　不懂汉语。

　　徐美如眼见顾阿姨好像当她不存在似的，只顾和近卫说话，言语不断。

　　顾阿姨在干什么？

　　不知道。

　　徐美如知道要尽快摆脱出来。

　　她连忙对近卫说道，“明天我们在上海法政大学碰头！”

　　近卫连忙称好。

　　他下意识地想和往日一样，拉着徐美如的手作别，手已经伸出去，马上发现陌生人顾阿姨站在跟前，马上收手。

　　徐美如风趣地看着，笑笑，“明天见。”

　　然后推门下车。

　　近卫也推门下车，走到徐美如和顾阿姨身边，按照日本送别礼节鞠躬说道，“再见！”

　　说的是结结巴巴的两个汉字，让人听出不同的异国声调。

　　顾阿姨会心地笑笑。

　　原来是日本人！

　　顾阿姨也学着鞠躬，向近卫还礼。

　　徐美如朝近卫摆摆手，细心叮嘱，“路上开车小心。”

　　近卫点头称好，开车离开。

　　徐美如看着近卫的汽车从眼前消失，才招呼顾阿姨一起往家走。

　　她边走边问，“爸爸回家啦？”

　　顾阿姨连忙回应，“已经在家。先生外面没有应酬的时候，回来的很早。”

　　徐美如立即下意识地在口袋里摸到熊新民的照片。

　　这是下午从花野办公室里拆下来的。

　　熊新民是情报。

　　待会儿如何向父亲提起？

　　不知道。

　　转念就想到黄浦路上倒在地上的钱中伟，更不知道该不该向父亲提起，又如何提起。

　　不能不提。

　　父亲必须绝对安全才行。

　　安全第一！

　　徐美如马上打定主意，必须和徐汉英说明。

　　亲眼所见的就是，那日，余建文在租界法庭威胁徐汉英。

　　必须提醒父亲注意安全。

　　顾阿姨看到徐美如没有说话，接着说道，“先生早上出门的时候，问到小姐的去处，我按小姐的话说啦！”

　　徐美如不搭腔。

　　顾阿姨继续说道，“先生回来的时候，没有问起小姐。”

　　想让徐美如感到她是知心的人。

　　徐美如察觉到顾阿姨言语里套近乎的含义。

　　她稍微慢下脚步和顾阿姨走在一起，热心地问道，“顾阿姨，你是哪里人？”

　　顾阿姨连忙回应，“是镇江人。”

　　徐美如闻听，暗地里情不自禁地感叹起来，“怎么又是一个镇江人！”

　　还有谁是镇江人？

　　那个大男孩，那个小镇江！

　　言下对顾阿姨多出好感。

　　徐美如不知道镇江地在何处，连忙问道，“镇江离上海远吗？”

　　顾阿姨回应，“要一两日的路程。”

　　徐美如自言自语，“是个不远的地方。”

　　然后又问道，“有什么好吃的呢？”

　　此时，徐美如回味着晚上在静安寺的素面。

　　感觉吃下去的面正卧在胃里，冒着淡淡的热气，怎么都挥散不去。

　　顾阿姨忽然反问，“小姐，你喜欢吃面吗？”

　　徐美如立即激起最大的兴趣，“喜欢！”

　　顾阿姨问道，“喜欢哪种面？”

　　此话恰恰问到最新的食客身上。

　　徐美如赶紧说道，“双菇素面、什锦罗汉面、咸菜素鸡面，每回都吃不够。”

　　晚上的面单。

　　徐美如吹着有心的牛皮。

　　顾阿姨感觉碰上厉害的食客，接着说道，“明年春末的时候，我请小姐吃茭白肉丝面。”

　　茭白？

　　徐美如明白这是能吃的东西，却不知什么东西，两个汉字怎么写？

　　不会为难自己。

　　初来中国，不懂的物品和事情太多！

　　顾阿姨介绍起来，“新鲜茭白切成丝，和新鲜的猪肉炒成浇头，然后在锅里下面条。”

　　徐美如有点听不下去。

　　她赶紧拦着顾阿姨，“听的我嘴巴馋了！明年春末，茭白肉丝面上市的时候，千万要记得提醒我。”

　　顾阿姨点头称好，“等茭白上市的时候，我做给小姐吃，尝鲜。”

　　两个人在吃面找到共同的话题。

　　徐美如接着问道，“爸爸老家有什么好吃的？”

　　顾阿姨回应，“杨梅，枇杷，等上市的时候，先生老家兰溪的亲戚会送来。”

　　枇杷日本也有，杨梅没有见过。

　　徐美如连忙又问道，“杨梅什么时候上市？”

　　顾阿姨说，“六七月份，春夏之交。”

　　徐美如觉得失望，又要盼望，“怎么都是春末呀！”

　　顾阿姨用手比划出小鸡蛋的样子，接着说道，“红红的，上面像撒了一粒粒芝麻，吃到嘴巴里甜甜的，酸酸的。”

　　徐美如又听不下去！

　　她立即咂摸嘴巴，想象着酸甜的滋味。

　　顾阿姨见状，知道已经吊起徐美如肚子里的馋虫。

　　她极其善意地说道，“等菜市场有了，我马上买回来给小姐吃，尝鲜。”

　　徐美如微微一笑，“千万不要和爸爸说。”

　　顾阿姨不明白其中道理。

　　徐美如解释，“如果让爸爸知道，肯定要说话的。”

　　然后学着徐汉英的模样，指着左边说道，“这个是不行的。”

　　又指着右边说道，“这个已经够啦！”

　　不仅动作学得像模像样，脸上的表情也有模有样。

　　顾阿姨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先生不会责怪小姐的。”

　　徐美如当着顾阿姨的面前说这些，是在拉近关系，也意有所图：有些事情不要说出来。

　　暗地里让顾阿姨记住刚才的这句话，“千万不要和爸爸说。”

　　顾阿姨心里当然明白，急忙回应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