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一路带着忐忑不安回了洞府。

　　稍稍歇息后，陆平整顿好仪态，恭敬开口。

　　“请灵蕴前辈一见。”

　　那道白衣身影很快出现。

　　洞府中，一只灰扑扑口袋一阵起伏，通宝貅从内钻出，热切地绕着姜灵蕴打转，尾巴晃得如同风车。

　　看到她的身影，陆平心中忽然静了下来。

　　无论看到她多少次，那种惊艳和绝世之感，始终未曾有过褪却。

　　如今眼光层面不算低了，连姜宗主都见过，可依然觉得姜灵蕴才是他此生所见的真正仙神人物。

　　恰在这时，姜灵蕴逗弄着通宝貅，侧首向他看来。

　　“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陆平不意外她能看出自己的想法，大能就该有这种格调。

　　除了升仙草和通天果，他在秘境还获取到了其他几样材料，加上之前收集的，如今已经够了。

　　陆平从储物袋中取出所有材料，又拿出一枚玉简，正是筑基丹方。

　　“我炼制并无把握，想请前辈出手试试。”

　　姜灵蕴拿过去看了看，点点头：“交给我吧。”

　　片刻后，一枚如同蔚蓝色宝石的丹药，出现在她的手中。

　　【观摩炼制‘筑基丹’，熟练度+1】

　　【筑基丹（绿）：1/100（普通）】

　　陆平接过丹药，压下心中的激动，语气热切道：“多谢灵蕴前辈成道之恩！”

　　这枚筑基丹毫无意外，乃是天品。

　　以他的准备，加上这枚天品筑基丹，陆平自觉没有人比他的条件更优越。

　　筑基把握，十成十！

　　姜灵蕴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轻声道：“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能帮到你便好。”

　　陆平格外珍重地将这枚宝石般的丹药收入储物袋，接着，又将之前姜秀见他的事讲出。

　　姜灵蕴听完后摇了摇头：“我与她曾有师徒名分，如今因果已清，她如何做与我无关了。”

　　“至于你说的灵物，那本来便是你的东西，我又怎会介意。”

　　如此温婉的语气，听得陆平心中消去了全部顾虑。

　　若说对姜宗主只有敬畏之心，不敢违逆，那么他对姜灵蕴，则是一点都不想让她有芥蒂。

　　心情大好之下，陆平拿出一枚留影玉简，向着她描述此行见闻。

　　对于这位前辈，多年相处以来，陆平已知道她的性情。

　　以往便是如此，若无要事，陆平通常会把一些前世故事套上这个世界的背景，当做奇趣见闻讲与姜灵蕴听，而其似乎也颇为感兴趣的模样。

　　“此乃那处壁画，这名仙人与灵蕴前辈极为相像，我想世上纵有仙人，定然是如前辈这般了……”

　　地上的通宝貅别过头，不让陆平发现自己鄙夷的表情。

　　这小子还说它是舔狗，你特么自己好到哪去了？

　　姜灵蕴看到投影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脑海中似乎有记忆画面闪过，她无意识开口。

　　“望仙城……”

　　可脑袋又开始疼了，姜灵蕴止住回忆，眸子中掠过几分痛楚。

　　见她如此，陆平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姜灵蕴很快便恢复如常。

　　“我曾给你说过，我忘记了许多事。”

　　她又看了一眼玉简，说道：“如今只是有些印象，具体便记不清了。”

　　这番反应，让陆平心中又生出一个巨大的疑惑。

　　其实往日里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一件件疑惑之事颇多，互相结合起来，陆平觉得似乎有一个极大的谜团存在于这位前辈身上。

　　只是姜灵蕴不曾主动解释，陆平也不敢僭越。

　　事到如今，见她一回忆便痛楚的模样，陆平心中关切的念头反倒多过探究谜因。

　　“让前辈困惑，是陆平之过。”

　　“你又有什么错呢？”

　　姜灵蕴摇头：“而且，不是与你说过了，叫我灵蕴即可。”

　　陆平袖中的手不自禁抖了抖，低垂着脑袋道：“晚辈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想。

　　姜灵蕴面纱之下的表情闪过一抹趣色，倒也不会去揭穿他。

　　就像他曾讲过的那些漏洞百出的故事一样，若揭破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凡间之事她看了太多，有趣的从来不是故事，而是人。

　　陆平陷入了深思。

　　此次秘境之行，其实惊险不小，魔门竟然对千叶宗渗透到如此地步，身处大宗门之中，也未必安稳。

　　他心忧正魔之战局势，不认为两方僵持能一直维持下去，将来必定会有个结局。

　　曾经陆平以为姜灵蕴是千叶宗的底牌，可是如今越来越觉得事实可能超出他的预料。

　　看着洞府中这道如仙似神的倩影，陆平几番犹豫，还是问了出来。

　　“灵蕴前辈，将来若魔门倾巢而出，压上宗门……我们千叶可有退敌之法？”

　　这话颇为大胆，若换个人，陆平绝对不敢问。

　　此时他不仅问出可能是宗门底牌的事，更直视看着姜灵蕴的面孔，似在探寻一些答案。

　　果然，姜灵蕴露出几分茫然。

　　“我不知千叶有没有退敌之法……”

　　想了想，面纱之下传出温润的声音：“你应当是在问我，会不会帮千叶退敌？”

　　陆平心中仿佛有一个疑团解开了。

　　这位圣女前辈的立场，与千叶宗居然不是一处。

　　可是，这个结果竟没有让他觉得意外。

　　“你们觉得魔门是坏人，是死敌，可是对魔门而言，你们也是一样。”

　　“这一千年是你赢，下一千年是他赢，无数岁月里，这样的事多得已经数不清……世间之事便是如此，天行有常，又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呢？”

　　“用你的家乡话来说，万事万物趋于混乱无序才是本质……”

　　她望着陆平，想了想说道：“你是想让我出手，帮助千叶宗吗？”

　　迎着姜灵蕴的目光，陆平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此时他心中有种强烈的念头，若是他开口说‘是’，或许真的能改变这位前辈的态度。

　　他有种受宠若惊之感，甚至有些举足无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有这种分量。

　　天平两端，一边是与前辈的善缘，一边是牵扯到越国亿万人的战争。

　　自己何德何能，有这种资格？

　　姜灵蕴娉婷袅娜，目光平静如水，似乎只待他开口。

　　陆平望着她那双翦水秋瞳，那里面似乎能看到他自己的影子。

　　他拳头不自禁地捏起，良久之后，说道：“若是出手，是否会影响灵蕴前辈自身安危？”

　　姜灵蕴轻声道：“应当是不会的。”

　　“是否会让前辈觉得为难？”

　　“不会。”

　　“那……”

　　陆平深吸口气，正色道：“还请灵蕴前辈顺应本心。”

　　“如今局面乃是大势所趋，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陆平不敢，也不愿让前辈违背本意。”

　　姜灵蕴微微颔首，语气轻轻的，没有什么情绪。

　　“我知道了。”

　　听到这话，陆平心中骤然松了下来。

　　这就像一个开放式的题，答案可能有很多，但陆平隐约觉得，只有这么回答，她才是满意的。

　　姜灵蕴收回目光，心中想道：“看来天平两端，我比较重要。”

　　她历经世事万万载，能入眼者无二三，余者又与她何干。

　　若有看顺眼的凡人想要她违背本心做什么事情，倒也可以酌情考虑，只是如此缘分便尽了。

　　“最主要的是，他在乎我的感受，这便是凡人所说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