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官兵之殇(下)
赵用被带到康天筹部主将面前的时候,是被五花大绑着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匪首,这里的信任对他而言依然是显得十分缺乏。
“报上你的姓名!”主将立于马上,执枪指着面前的赵用,厉声喝道。
“赵用,雷电帝国旅江村人,曾为平东城守军。”赵用答道。
“很好,拖下去斩了。”
“等等!”这般突如其来的命令一出,待在主将身边的蚩诚忍不住立即喊止了这场闹剧,“边将军,还望你能多多思考一下这么做的后果。”
“蚩诚,现在我才是全军的指挥,这乃是康将军授予我的权力,你最好不要多言。”那主将对蚩诚也施以了一副威胁的嘴脸。
“康将军已经殉国了,我亲眼看到的!他中了敌军的阴技!”赵用眼见着这一出,连忙说道。
“是吗?康将军既然已经殉国,那么这里的指挥权便全权交至于我的手上了,继续遵循命令,行刑!”那边将军听闻这一言,非但脸色毫无丝毫的变化,反倒多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态。
“等等!”蚩诚又一次喊住了那行刑者的脚步,“康将军的确在此前将指挥权交给了你,但如今他已身死,按理而言他的指令也该作废,至于弟兄们该交给谁来指挥,应当是由弟兄们亲自来决定,而非你一两句之言就可行的。”
“即便如此,你也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那便是讨匪!这匪首就在此处,不斩了他,何从交代?”
“别忘了,讨匪,但却没说我们就该至他们于死地,如今既然生擒了匪首,就该押回淮东,接受国法的审判;况且他们也曾有抗击火寇之功,应与其过有相抵,具体是匪是臣,该活该死,当经太守大人的法堂来判断,你若就此草率地斩了他,公正何在?国法又何在?”
蚩诚的这一番话,倒还真是起到了那么些作用,那周围的官兵们皆低下头沉思了起来,还不断地传出窃窃私语,边将军眼看着这一出,也只好作罢,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将赵用押下去——
“等等啊···你们先听我说,火寇至少有万人之多,林中的百人众皆已失去了战斗力,你们应该撤军至凌怀城之处,那里极有可能成为火寇的下一个目标!”赵用眼看着自己一直插不上话,如今却又将被囚禁,一急之下抛出了这一大串建议。
“再等等!”蚩诚又一次喊住了押解士兵的脚步。
“蚩将军,我怎么感觉你···”
蚩诚摆了摆手,示意边将军安静。“为何是凌怀城?”他向赵用问道。
“凌怀乃是帝国东部交通要地,东部主官道上的唯一隘口,直通淮东,若是攻陷了凌怀城,整个东部都将大开,到时火寇的其他大军一至,便可经凌怀城汇合,辎重粮草的通行速度将大大提升,进攻淮东城将变得轻而易举;若是他们选择绕过凌怀城,攻打隔壁的度尾城,度尾城地势险要,处于丘陵之间,攻打必将有一定难度,且地形不适合粮草辎重的运送,不会对军用物资的运送效率起到多大的作用,若是我,必将会将凌怀列为优先的目标。”赵用说道。
“有些道理,边将军,你觉得呢?”蚩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向身边的边将军。
“哼,区区一匪众,懂得什么皮毛?”边将军不屑地说道。
就在这对话间的间隙,一阵箭雨突如其来!打得整支部队有些措手不及,蚩诚连忙拔剑安抚、指挥,高声厉喝,才逐渐安稳下了军心···
“他们来了···”赵用看着丛林官道的出口处逐渐显眼的火红,恨恨地说道。
“若是我们就这样赶去凌怀,绝对没有时间空余,敌军很可能紧随而至!边将军,你如何看待?”蚩诚压制着紧张的情绪,再次看向那边将军。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此时那边将军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跨在马上的双腿早已不断颤抖着,裆下的马鞍早已黯淡了一大片···
“边将军,你得立刻带领弟兄们赶去凌怀,明白了吗?”眼看情况紧急,他连忙揪过边将军的领口,大吼道。那边将军也终于是醒悟了过来,连连点着头···
“弟兄们!”交代了清楚后,蚩诚转身面向自己身后的百人众,“诸位为保国事而参军,宁以抛头颅洒热血之志而不蒙国耻之辱,现在拼死一战的时候到了,随我来!”
发下这一声令,蚩诚遂抄起马前的环刀,拼着全力带领自己的百人众向远端的敌阵冲去···
“蚩将军?!!!”
“边将军!我为你们殿后,速速赶往凌怀城,向淮东求援!”蚩诚一边冲刺着,一边尽全力向后大声喊道。他知道,这一整支的千人众,绝大多数都是刚刚整编入伍的新兵,即使连将士也不一定拿得出抱着必死决心的勇气,只有他有,所以只有他能站出来···
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罢了,从他参军入伍的那一天,他便有了这样的觉悟···
“边将军,你还不动?是要辜负那条汉子的命吗?”赵用站在阵中看着这一幕,内心敬佩这那蚩诚的同时,转头对边将军投以了鄙夷的眼光和语气。
“全军撤退!!!”
·····
“将军,好像对面丘陵之上冲来了一支雷电帝国军?”刚从丛林中的官道走出来的太史空,很快接到了前端观察员的报告。
“大约有多少人?”
“百人左右。”
“令,左翼将军百人令孟天成,右翼将军百人令涂永浩,上前迎敌,我倒是要看看这片地区他们的战斗力如何。”
“停!”蚩诚一声大喊,身后的百人众便立即停下了冲刺的脚步,迅速列为了三阵:最前排为手执盾牌的战刀手,中间排为长枪手,枪尖插着前方战刀手的盾牌而出;最后则是弓箭手,这是蚩诚在之前的血战中吸取的火砺帝国的一种兵战术,在淮东受封了自己的百人众之后,他便一直在操练,如今也算是有了一次实践的机会···
“杀!!!”
那火砺军中,在蚩诚的部队停下脚步之时也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战鼓轰动,无数轻骑兵从阵中杀出——这便是火砺帝国的王牌之一。骑兵的培养成本极高,但在火砺帝国的量产计划之下已经成为了军阵之中的常规部队,也正是靠着这一群群战斗力和冲击力极高的骑兵部队,火砺帝国才得以能有着如此快速的行军速度,更是能在平原丘陵较多的雷电帝国东部横行···
这次太史空派出试水的两支部队,正是其阵中的精锐,乃是由左翼将军孟天成与右翼将军涂永浩率领的大约250余名骑兵,这些骑兵浑身装备着覆盖全身但却极具轻量化与防守型兼得的浸油皮甲,刀战射箭皆无所不能···太史空之所以能舍得祭出这一众,也多少夹带了些不把蚩诚放在眼中的自大···他料定蚩诚定对此无解,更是想着能尽快解决战斗!
“放箭!!!”
待那骑兵群冲刺到距离蚩诚阵中大约三百步左右之时,蚩诚果断地下达了放箭的指令;得令,阵中的弓箭手每人迅速搭起了三支箭,朝着敌阵中射去,一股箭雨迅速落成,当即有三分之一的骑兵倒在了这场箭雨之中···
成功了!这么长时间的操练果真起到了效果!蚩诚大喜!
为了练就能够与火砺骑兵对抗的弓箭雨,必须有着很大的提前量,蚩诚在淮东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不间断地演练,熟读了许多的兵法著作,终于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加之经过训练,他部队里的每一名弓箭手都能同时击发三支箭,使得箭雨覆盖的范围进一步扩大,还真起到了良好的效果···
然而,他也知道,弓箭手只能有一次击发的机会,这场箭雨过后,敌军的骑兵就该到了自己的阵前···
“散开!”蚩诚大喊道。
话音落下,蚩诚的军阵猛然间便从刚刚还纪律严明排列整齐的方阵散作了一团散沙,如同黑压压的蚁群一般扩向四周;这是他在兵书上研究出的策略,当骑兵来袭时,聚作一团几乎等于是送死的行为···散开,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谁知,那原本散乱的火砺骑兵,突然间排成了三列,一路置中,两路绕行;中路直直冲入了蚩诚的军阵中,其他两路则对蚩诚军阵的外围徘徊,形成了包围圈,切断了蚩诚军向四周撤退的路径···这一下,蚩诚的部队立刻就被火砺帝国骑兵形成了个内外夹击着的包围圈,虽这骑兵的数量是倒下了三分之一,但其人数依然压制着蚩诚的百人众,且蚩诚的部队多为轻步兵,对骑兵的冲击近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霎时间,惨叫声连天。
蚩诚早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只是没料到这居然是来得那么快···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做过多的犹豫,驱着胯下战马,提刀而战——
总不能在黄泉路上,没能有那么几个敌人垫背!
接连斩落了几名火砺骑兵,蚩诚的战志愈发旺盛;眼见着乱象之中,两副较为华丽的铠甲出现于自己的身前,那便是带领着这火砺骑兵的两员大将——涂永浩与孟天成;蚩诚便狂傲一笑,如同一名饥渴难耐的掠食者发现了肥的流油的猎物一般,提刀冲去···
那两员大将也是发现了蚩诚,征战无数的两人并未将这雷电帝国的无名小将放在眼中,对面的刀一劈来,两人仅是轻轻地测了一下身,轻巧地躲了过去···
涂永浩使的是一把长柄圆锤,躲过蚩诚的这一击,他紧接着便将锤头举起朝着蚩诚的脑袋砸去,蚩诚的砍击带着些许的惯性,使他有了些硬直状态,这一击,涂永浩完全是以致命为目的···
谁曾想,那蚩诚的马术同样了得,知道自己处于惯性导致的硬直无法反击,他也便直接借着这惯性,松开了一端的马鞍脚踏,以一个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的姿势,躲过了这一击!
“什么?”涂永浩惊了一惊,连忙收回锤子,谁知蚩诚的动作更快,恢复了骑马的常态后,他紧接着将马头一勒,重新面向了那涂永浩,两人仅又交锋了数合,蚩诚便抓住了涂永浩的破绽,一刀将他劈死在了马下···
那孟天成不由得大惊,连忙掉头便走,但蚩诚怎会给他机会?手中的环刀朝着一扔,直直命中那孟天成的后背;一口鲜血飚出,那孟天成便瘫在了马上,也没了生气···
斩了敌军两将,蚩诚自觉无憾,那颗视死如归的决心更加强烈,遂从腰间拔出了战剑,重新朝着下一个敌军骑兵冲去···
又接连斩杀了5名敌军,他已感觉到浑身无力;自知天命将至,他便也无憾···于是停下了战斗的脚步,跨着战马独立在这片无尽的混沌之中;他能感受到自己手下惨遭敌军骑兵蹂躏的惨叫正在逐渐平息,大势已去,早已是注定···
恍惚的混乱之中,他的腹部中了一刀,伴随着远去的意识,他带着犹如胜利者的微笑,从马上缓缓跌落···
“报告将军···敌军全灭。”前来报信的士兵对太史空说道。
“哼,看来这片地区的雷军战斗力也不过如此,尽早征服此国定将不是白日做梦。”太史空得意地自言自语道,脸上忍不住透露着狂傲的笑。
“可是···我军的两员百人令,皆已阵亡。”那士兵又补充道。
“什么?!”
浩荡的战场上,太史空的惊叫声好似祭奠时的乐礼,向着这群倒在祖国土地之上的亡灵献上由衷而被动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