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要去把父亲带回来!
“朕等你个大头鬼!”
城墙外,听到这话的朱祁钰顿时翻起了白眼。
还等待一个金色传说?
逆子这番话里但凡有一个字是真的,他就当场把所有挖出来的土给吃了!
他又观察了片刻,靠近闻了闻味道,终于看出点端详:“好像是个炸弹,看来要有人倒大霉了。”
身为大明皇帝,朱祁钰虽然怨种,但这点眼力劲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
明朝的火器没有发展到地雷的层次,可类似的爆炸物却有不少。
这臭小子到底要炸谁?
朱祁钰眉头皱起,不过也没有继续理会。
管他丫谁倒霉,只要别是自己就行!
顶多到时候自己出于善意去提醒一下。
此时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个提醒而和堡宗彻底不死不休。
……
小半个时辰后,朱祁钰溜回德胜门上。
此时于谦已经离开,前去贯彻方才的教诲。
但大明军士们的欢呼声依旧,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在各处营帐传播着新皇的英明神武。
在看到朱祁钰归来后,不少人更是开始下跪,痛哭流涕。
“陛下万岁!多谢陛下!”
朱祁钰本来还觉得很享受,但随着时间推移着,心中不免有些讪讪然。
就两个小发明,一次撤军命令,又没有给他们什么实际上的好处,为什么他们要下跪哭泣?
“济儿,你说他们在哭什么呢?”
他小声嘀咕,但迟迟都没有得到回应。
低头一看才发现朱见济早已闭着眼睡着,小鼻梁上还有个一涨一缩的小鼻涕泡。
在完成任务后,朱见济最终还是扛不住孩童的本能,忍不住睡了过去。
主要也是觉得看冤种老爹装逼实在太无聊了。
‘猪崽子,那么吵也能睡得着?’
朱祁钰无奈,但还是抱着幼子走到人群边缘,免得其被打扰。
“陛下,你可是在嫌弃他们吵闹?”王直走来请示。
朱祁钰摇了摇头:“没有的事情,看到他们如此开心,朕高兴还不及呢。”
“朕只是无法理解他们为何如此激动罢了。”
“明明就是一个撤军,两个简单的发明,他们居然会下跪哭泣……”
朱祁钰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原来如此,那臣应该替陛下分忧。”
王直闻言有了些许明悟:“陛下,其实天下绝大数人求的东西都不多。”
“都不多?”朱祁钰迷惑看来。
王直点了点头:“是的!”
“日月神炮和燧发枪这两个发明虽然在陛下您眼中不算是什么。”
“可在这些在土木堡之败前,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一天能上战场的新兵眼中却是意义非凡。”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怕死,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守护自己所爱之人。”
“唯有当目睹家人被异族欺凌的恐惧超越了对死亡的害怕,才会使得他们站在这里。”
“在此之前,这里没有一个人对未来有信心,哪怕是臣和于尚书也一样。”
“可现在因为陛下您,我们都相信此战必胜!”
“为什么?”朱祁钰迷惑,这两者有关系吗?
“因为陛下您先前为了保存紫荆关百姓的性命,让孙祥撤军。”
“为了区区数万百姓尚且如此,而京城如今却有上百万人。”
王直笑着反问:“如此爱民如子,如此深思熟虑的您,如果不是分析出此战必胜,那为何要让我们留在这里坚守?”
“……”
朱祁钰沉默了,站在微风中,再度看向欢呼的人群。
和先前只觉得吵闹不同,他突然发现这些人的眼中都带着一种莫名的微光。
名为希望~
“真是好单纯的人~”
“陛下。”
此时,一名军士快步走来,打断了对话。
他神色惶恐,当场跪下:“据斥候来报,瓦剌人即将抵达密云。”
“……”
朱祁钰沉默不语,但却用力抱住了怀中熟睡的幼子。
……
傍晚,天空黑得发沉。
刚露出的一丝阳光慢慢退散。
京城城东,一处破烂的瓦砖屋前。
一位十四五岁,满脸是黄泥土的少年正在默默磨着刀刃。
哪怕它已经布满了锈迹,少年也骨瘦如柴。
但他依旧十分认真的打磨,眼中的锋芒如火焰般炽热。
“逆子,谁叫你把它翻出了的!”
门外响起一声爆呵,一位头发花白的醉酒妇女走了进来。
当着少年的面,一脚把大刀踢飞!
“都是因为这种东西你爹才会去参那该死的军!”
“不许碰它!”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上前捡起刀刃,继续拿回去打磨。
啪~
妇女又朝着他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少年手中刀刃掉落,被她一把踢飞到墙角上!
“你是不是聋了?为娘的话都听不见吗?”
“把这个破烂丢了!给我老老实实种一辈子的田!”
“它不是破烂!”
少年抬头,不过脸颊的疼痛,第一次从喉咙中挤出声音。
他踉跄站起,再度走向那本落在墙角杂草堆的刀刃。
“它是太爷爷的刀,太爷爷曾经拿过它跟随中山王攻入元大都,杀过元狗!”
“我现在也要拿着上战场!”
说罢,他就再度回到磨刀石前,继续默默打磨。
“你……你!”
妇人无比愤怒,想要上前再打一巴掌。
但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流满脸。
“没人听我的!”
“你和你爹都是,永远不会听我的话!”
“死吧!既然你那么想死就拿着这破刀去死吧!”
“老娘我再也不想伺候你们了!”
妇女哭泣着,摇摇晃晃离开家门。
而少年依旧没有抬头,依旧在默默磨着刀刃。
仿佛这就是他的一切。
……
“哥哥,爹爹他什么时候回来?他答应过给我买冰糖葫芦过中秋节的。”
“明天,明天父亲他一定回来。”
“哥哥,明天已经到了,怎么爹爹还没有回来?”
“哈哈!父亲可能是忘记了,没事的,再过两天他肯定能回来。”
“哥哥,现在已经五天了,我手指头都数完了,爹爹是不是忘记我了?”
“没有的事情,小妹你那么可爱,父亲怎么可能会忘记?也许他只是有事情耽搁了。”
“哥哥,娘亲她哭得好伤心,不断地撞墙,呜呜~爹爹已经去了两个月,他是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
“哥哥!哥哥!你要去哪里?”
“妹妹你先在家待着,我要去把父亲带回来……”
二十多的庄稼汉抱着刚满十岁的小妹告别,磨刀的少年红着眼走出家门。
然后他们和无数城内其它人一样,步伐坚定地走向远处的城墙。
而在同一刻,在距离京城三十里外,一座座森然的营帐也在默默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