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束发】
“大奶奶放心,小侄自不会对偕鸯姨娘太过刻薄的。”
话锋一转,贾蔷食指轻敲座椅扶靠,温声说道:
“只是您也知道,小侄前阵子得了圣人恩典,去大理寺探望了蓉哥儿一遭,发现蓉哥儿虽然闯下了此番祸事,却非但没有反躬自省,还将一切缘由归咎到了偕鸯姨娘身上。
言语间,对偕鸯姨娘很是不满。四个月后,等他从大理寺归来,发现偕鸯姨娘还在府间,怕是又会闹出一番风波。”
沉吟一下,贾蔷看向坐在主座上披着轻纱外衣的珍大奶奶,轻声提醒道:
“若是蓉哥儿再次冲撞了偕鸯姨娘,闹出一些说不得的丑闻来,姨娘难安,那蓉哥儿又能得了什么好?
我和蓉哥儿一向情同手足,总不能真看他在这件事情上在做差了。所以想要和偕鸯姨娘商谈一番,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解决此事,免得最后真在闹出笑话。那就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听贾蔷说的十分有理,珍大奶奶不断颔首点头,最后美眸瞥向面前的翩翩少年,轻叹一声,道:
“蔷哥儿,你有心了。如此我让银蝶陪你过去吧,虽然我不因此事恨她,可终究难以平心相待,我还是和她不相见为好。”
见尤氏脸上神色有些困乏,贾蔷出声询问道:“大奶奶这几日可是没有休息好?怎么脸色比先前面色又差上一些?”
“谁说不是呢?”
银蝶在一侧出声解释,有些担忧道:
“奶奶前几日又去老爷的房间照看了照看,回来之后思绪就有些混乱,每晚总是熬到很久再睡,这几日下来,精神哪还能好得了?”
捏了捏眉心,尤氏有些无奈,道:
“我倒是想要睡觉,可躺到那床榻上便总做噩梦,梦中老爷不断问我,为什么不将他救上一救,蔷哥儿,你说这老爷不会还真有回转的可能吧?”
纤长的眉毛微微一挑,贾蔷没想到到了现在,已经成为植物人的贾珍还会从尤氏这些家眷的身上寻找存在感,若真让他在引起了尤氏珍待,那就有些不美了。
因此只是开口道:“大奶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老爷真有回转的机会,小侄说什么也会尽力尝试的,可惜……这等病症实在是御医们都回天乏术,您也不要多想了。
这几日西府的林姑姑和史姑姑也住了进来,您闲来无事可以多去陪她们说说话,作为府上的女主子,您总要与她们还有小姑姑相处的。
至于晚上熟睡的法子,小侄倒是知道一些,不说那吃药的法子,便是按摩也能促进你的睡眠的。”
“按摩?”
尤氏听得神色一怔,道:“可是那王御医曾提到过有舒筋活血功效的法子?”
“不错,若是简单的推法、摩法我可以自己施展,好为大奶奶解一解疲惫,只是有一些指法、揉法、推法、拿法若想要全部建功,还需要和大奶奶的身子有些接触。
这些小侄倒不好唐突施展了,待来日我将这些交给银蝶,得她伺候,想来大奶奶无法睡眠的问题会解决的。”
饶是珍大奶奶尤氏对贾蔷这个俊俏小哥向来没什么想法,可从他口中听到这些话,尤其是涉及自家身子的,
苍白的脸上也爬满了一丝晕红,只是一连口称赞贾蔷有心了,却绝口不提让他亲自施展按摩手法的话来。
好在贾蔷也没想唐突这位珍大奶奶,只想帮她解决了问题,好让她将重心投入到崭新的生活中,不要总为贾珍考虑,那贾珍自会成为一个“活死人”,渐渐在府上失去关注。
等有朝一日没人在想起他时,便是贾蔷送他最后一程的时候了。
从尤氏房中出来,在银蝶的引领下贾蔷和晴雯来到了后院一间独居的宅子,见到了独居在此的偕鸯姨娘。
虽然珍大奶奶尤氏没有对她太过苛责,可平儿有句话没有说错,这些奴仆们是惯会见风使舵的,如今见她被尤氏打发在此,是自知道她恶了珍大奶奶,
别说这锦衣玉食伺候了,连住处,也选的极为偏僻和阴冷。
走进院中,便能感受到一股清冷之气,贾蔷不由得微皱眉头,捏紧了身上的大氅,出声问道:
“银蝶,这地方是哪个刁奴选来的?虽然珍老爷和蓉哥儿的事情因她而起,可偕鸯姨娘也是苦主,怎能如此苛待?”
见贾蔷有些不满,银蝶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道:
“是赖二爷亲自选的。他往常和老爷关系最好,在府上权利也最大,他发的话,底下的奴仆们谁敢不听?”
“赖二爷?”
贾蔷的眉梢再次轻挑,没想到赖二管家在银蝶这个珍大奶奶的贴心大丫鬟面前也很有牌面,连“二爷”都称呼上了。
要知道,连西府上庶出的小主子贾环和贾琮都得不到下人们一个体面的称呼,这个赖二好大的威风。不过想到他现在秋后的蚂蚱,便不想和他计较,只淡淡说道:
“明日起,给姨娘重新安排一个好的住处吧。咱们贾家的主子们,不管做差了哪般,到底是贵人身份,哪能得这般轻贱对待?”
银蝶还没回应,房中便走出来一个身材窈窕的清丽佳人一口回绝了。
但见此人虽然穿着一身素衣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开满双袖,那三千青丝挽起了一个松散的云髻,身上又着着一件月白衣,披一件黑色猴猞猁大裘,身上没了金银饰物装扮,
可不知为何,她独居在此,整个人非但没有变得身形羸弱,还散发出一股闲适安静的气质来么,让人看了便觉心中安稳。
难怪那钟子宸为她如此着迷,在和这位姨娘的感情被贾珍、贾蓉破坏后,化身基督山伯爵,上演了一出复仇大戏,这偕鸯还真有一些祸国殃民的本钱。
先向着贾蔷行了一礼,偕鸯才启唇说道:
“爵爷不必为了妾身的事情在和赖管家闹出争执,不管如何说,老爷和小蓉大爷的事情终究因我而起,被打发在这里,我也能得一些心安。”
说完,偕鸯看向了面前这位宁国府的新晋主人,知道他此时前来,必定有事相商,否则万没贾蔷承爵近一月,才贸然来打扰她这位贾珍房里人的道理。
当下邀请她们进去坐了,才询问出声。
贾蔷见这偕鸯身处此间,安然自得,也就将先前那番话压了下去,等打发银蝶出去了,才将真正的目的实言相告。
最后,贾蔷淡声说道:“虽然这位钟大人意在姨娘,想用姨娘的自由身来换取我贾家的一场风波归宁。
可我贾家传自荣、宁二公,树大根深,万万不是一件僭越的罪名能轻易打到的。所以姨娘倒也无需为我贾家考虑,只要您为自身着想即可。
您若是对老爷无情,难忘钟大人深意,我自会想法成全你们,若是姨娘心意已变,也毋须在为了贾家前程而委屈自己。”
偕鸯听后直对钟子宸的真情神色动容,全然没想到他为了自己,会招惹贾家这个庞然大物。
可到底偕鸯不似钟子宸这等深谙朝堂之事的,知道贾家看似富贵以及,其实已走到了破败边缘,便想为那他免去一遭祸事,权衡半响,才轻声说道:
“子宸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前途,又怎能为我这不.洁之人再生事端?我知道他用此事来威胁爵爷,这番举动是做差了,还望爵爷能体谅他的一番真心,不和他一般计较。”
话锋一转,这偕鸯已经慧剑斩情似,做出了决断,诚恳道:
“这贾家我是不会离开的,只是先前府上闹出的风波到底还是因为妾身,还望爵爷能允许妾身在家中立一道观,束发修行,从此了却尘缘,已赎己身。”
听她这一番话,贾蔷还真是感觉有几分错愕。万万没想到,这偕鸯姨娘搞到最后,居然也走上了府上老太爷的老路,这莫非宁国府主子们出家修行,还是从祖上传下来的惯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