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钟子宸和北郡王(二)】
“此事不急,我已在三楼备好了雅间,还请贾都尉与我入里间相谈。”
见钟徽钟子宸如此沉心静气,表现的不疾不徐,贾蔷眸中闪过了一抹异色。
若他表现的如同明朝诸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般,恣意轻狂,是个骄纵佞臣也就罢了,那并不值得他多么在意,可面前这人手掌重权,却依然行事严谨,这才让他另眼相待起来:
“如此,只好叨扰钟大人一番了。”
“爵爷言重了,请。”
钟徽伸手相邀,两人在贴身长随、锦衣卫扈从的陪同下,向着三楼的雅间“牡丹阁”行去。
而此时,大厅的舞台中央,蒋玉菡已经扮上了行头,上演了一出自己的拿手好戏《西厢记》,伴随着大戏开幕,楼中又传来震天叫好声。
这倒让贾蔷难得感受了一下喧嚣氛围。
毕竟在他穿越之前,作为华夏国粹之一,戏剧已经走向落幕,除了一些正式场合或者是专门剧院,戏曲早已被束之高阁,再也没有早年风.靡全国的声势了。
见贾蔷听的认真,钟徽不仅没有破坏他的雅兴,还在跑堂的小厮上来了一壶龙井、一盘果脯、一碟瓜子和花生后,将侯在房间给他们斟茶的丫鬟打发了出去,亲自煮茶伺候。
这让贾蔷十分纳罕,不知道这位北镇抚司镇抚使到底有何事相求,居然都伏低做小到了这般程度。
未等钟徽斟茶,贾蔷已然出声阻止道:
“钟大人若是不先将目的说不出来,怕是这杯茶我都不好喝了。”
“看来爵爷对钟某警惕十足啊。既如此,我也只好坦诚相见。”
握拳轻咳一声,钟徽向着身侧一名身形窈窕,女扮男装做侍从打扮的丫鬟示意一眼,这女子便上前一步,将一份礼单递到了贾蔷面前。
一看之下,他觉得这份礼单有些熟悉。
仔细一想,这可不是赖大、赖二为了自己的婚事,重新拟备的聘礼么?怎么这聘礼还没送出去,这份目录就到了锦衣卫手中?!
瞥了对方一眼,贾蔷真觉得这位北镇抚司镇抚使有些来者不善了。
喝了一口茶,才淡然说道:
“不知道我府上的这份聘礼名单怎么到了钟大人手中?莫非是府上的管家们为我筹备婚礼,还惊动了锦衣卫?”
“爵爷多虑了,这并非是贵府上的下人们为爵爷筹备婚礼,惊动了我们,而是正是由于这桩婚事是由圣人赐婚,兹事体大,我们才不得不多尽一份小心。”
微微一笑,对贾蔷言语中的些许不满并不在意,钟徽同样品了一口香茗,轻声解释,道:
“哪想,正是因为我们北镇抚司的力士、小旗们尽心办事,发现了一桩祸事,这才想要提前提醒爵爷趋吉避凶。”
“趋吉避凶?”
贾蔷咀嚼了一番话中的含义,不由得将茶杯落下,平静开口,道:
“钟大人此言可有些言过其实,骇人听闻了吧?这些聘礼都是我家府上管家们的一片心意,怎么会有祸事一说?难道这些聘礼还送差了不成?”
“这些聘礼都是爵爷对秦郎中爱女的一番心意表示,自然不会差的。”
再次轻咳一声,面对贾蔷的质问,钟徽依然不疾不徐,道:
“只是爵爷怕是不知道,这里面有许多都是皇族用品,便是勋贵之家用来,也是违禁的。
比如这武后(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有的宝镜,孝成赵皇后立着舞过的金盘、寿昌公主与含章殿下卧寝的榻以及同昌公主的连珠帐等等等等。
若在太上皇执政期间,爵爷筹备此些物什并无不妥,毕竟贵府上老太爷和太上皇关系甚笃,便是有些逾越,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可现在是圣人执政,在临朝之初,圣人就曾颁发禁令,禁绝勋贵府上使用一应违禁物品的,违者当遭严惩。
若此事被朝廷重臣知道了,不说那些御史台的御史,便是贾家在朝堂上的政敌,还不会拿它来兴风作浪了?真要是让圣人降下雷霆之怒,爵爷可不凭白遭了无妄之灾?”
这番话刚落,钟徽便剧烈的咳嗽起来,看样子,像是身体十分不适,并不能长时间健谈。
而见自家主子这般作态,站在他身侧伺候的丫鬟赶紧上前一步,拿出由御医研制的药丸送出,让他就着清水喝了,又在身后给他轻抚后背半响,才终于让他缓这口气。
又是静默了片刻,待呼吸均匀,气色变好,钟徽才向贾蔷告罪,道:
“自从几年前遭过贵府上贾珍和贾蓉的一顿毒打后,这身子就落下了病根。受不得寒,禁不住风,也不能长篇大论,否则便要气喘发作了。还望爵爷勿怪。”
贾蔷是真没想到,当时贾珍和贾蓉的一番举动,不但破坏了一对情投意合的痴男怨女,还将钟徽的身子毁成了这般。
看样子,这钟徽在鼎新元年,被鼎新帝钦点为当朝状元时,改选锦衣卫任职也并非没有道理。
最起码,真要是按照翰林清贵们行走六部,晋升议政堂议政大臣的路子步步高升,没准等他成为权臣之时,那贾珍早已自然老死,连坟头都长上草了。
又哪里能够在贾珍、贾蓉闹出丑闻后,直接上书十道催命折子,将贾珍一脉彻底打落尘埃?!
虽说那贾珍因为人事不省没受到他的报复,可单是顶着贾家宁国府继承人名号的贾蓉,在进了大理寺监牢后,不也没逃过钟徽的狠辣手段?
所以,这个看上去心狠手辣的文弱书生,怎么会对他释放这么大的善意,这可不是让人心疑么?!
沉吟一番,贾蔷眸光直视对方,出声问道:
“钟大人不恨我贾家?”
“我恨的是贾珍,恨的是贾蓉,和贾家并无干连。虽说他们能为所欲为,也是仗了贾家荣、宁二府的声势,可冤有头,债有主,这句老话我还是知道的。”
话锋一转,就见钟徽语气如常道:
“更何况,目今贾珍和贾蓉已经遭到了报复,往后的日子不会比我轻快多少,我这心中再大的怒,再大的恨也消了。
如今,钟某既为圣人鹰犬,自当为圣人考虑,所以,我才不得多提点爵爷两句,免得爵爷在这件事情上犯了圣人忌讳,这就有些不美了。”
听钟徽说的言辞诚恳,贾蔷实在是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相信对方的一番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