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鹌鹑和东道(二)】
眸光瞥了这位西府的赦老爷一眼,贾蔷并未立刻回答。
而是借着鸳鸯奉茶的时候,仔细打量了这个大丫鬟一眼,眸中不掩欣赏之色,直让鸳鸯狠狠嗔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他这才端起茶来,轻抿一口,缓声说道:
“赦老爷此言有些过了。虽然我和府上这一支关系出了五服,往常也不曾多有亲近,可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这点事情我总归还是知道的。
否则,也断不会想要和咱们府上的公子、小姐们多加亲近了。”
话锋一转,贾蔷又将贾赦所问之事,慢慢交代出来,道:
“至于在推荐主事之人的事情上,不说我人微言轻,没有自主权,便是真有了权限,难道赦老爷还打算插手政事不成?
若是我没记错,赦老爷当年虽然入了侍卫处的三等侍卫,可在三等侍卫任上并未‘改选’文职,依然走的是武勋路线。
您现在想要插手政事,可是有些僭越了吧?”
“谁说我想要主谋此事了?”
贾赦瞥了贾蔷一眼,眼中明显闪过一抹恼羞成怒之色,只是在老祖宗面前,到底还压着火气,淡漠说道:
“我只是想让二弟担当此事主谋官,也好凭借这次机会,为贾家打造出一个当朝一品大员来。
这几年我贾家的浮浮沉沉我算是看清楚了,这与国同戚的勋贵听着好听,可若手中无权,那说出的话都如同放屁,谁还将你当真了?
可哪想,我们这荣、宁一脉的自己人,到底不如外人关系亲近啊。这么一条加官进爵的上升通道,直接让你给断绝了!”
贾蔷现在终于知道日后荣、宁两府为何会卷进党争了。
有这么不甘心蛰伏的主子,再加上在旁边煽风点火的没落勋贵,这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能将贾家两府顺平安康的传延下去,那才怪了!
只是这次不等贾蔷发声,贾政就已经摇头说道:
“大兄,我是万万应付不来此事的。
你也知道我在工部员外郎的任上,若非邦业兄多多帮衬,怕是难以施展拳脚,早被下面的官员蒙蔽了。所以此事你切不可再提。”
见自家兄弟如此上不得台面,贾赦总算是体会到贾政往常教训宝玉时所说的“烂泥扶不上墙”是如何一种怎样心态了。
当下很是有些着恼,道:
“所以你便想要将此机会拱手让人了?!二弟,若你真当了主事之人,有蔷哥儿帮你,事情难道还会出现纰漏不成?
这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们贾家来说,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你想这样凭白放弃?!”
“这……”
贾政见贾赦说的很是郑重,且合理,当下也不禁有些犹豫了。
贾政也知道自家的本事,让他做一个辅官可以,可若让他主事,十有八、九事情会出现纰漏。可身边有人帮衬自是不同。
尤其是这个帮衬他之人,还是提出“以工代赈”这个想法的贾蔷,那自是别样局面了。
只是对于这两兄弟的计较贾蔷并不想理会。
不说贾政是不会被鼎新帝选做主事之人的,便是真做了主事之人,还要他前去出谋划策,那他何必将“以工代赈”的法子十分细致的写出来?
难道那些能臣干吏们没有其他的解决法子吗?难道书中没有其他关于“以工代赈”的记载吗?
不说旁的,单单是北宋年间沈括《梦溪笔谈》一书中《范仲淹以工代赈》这篇文章里就有其记载。
只是这些记载内容,到底没有被历朝历代继承下来,将之归类、总结,从而归纳出一份可以“遍行于天下”的惯例。
如今贾蔷将这个“惯例模板”拿出来,将其交给顺天府府伊张庚饶就是不想让其再来打扰自己的平静生活,
又怎么会以勋贵之身,在未经“三等侍卫及以上”改选“文职”时,私下插手朝政之事?!
略一沉吟,贾蔷便有了计较,颔首说道:
“赦老爷所言也在理,只是老祖宗和老爷们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虽说戴大家看在某出主意的份上,给了我一个向当今圣上和太上皇递折子的表现机会,可我到底未经世事,急切间哪里能够想到操持此事的确切人选?
最后还是戴大家提醒,这才让我想起那位老泰山来。否则,怕也只会白白辜负了戴大监的一番心意。”
“这么说来,让邦业以‘以工代赈’之法,安置流民事情的背后,是圣上的手笔了?!”
贾政捋着胡须,有些愕然的问道。
微微颔首,贾蔷并不否认贾政的怀疑,反而还言辞恳切得说道:
“想来是了。前些日子政老爷不还说过我那泰山是圣上潜邸时的心腹?
若果真如此,在圣人登基之后,自然会将自己的心腹大力提拔起来的。只是以往并没太好的机会,如今倒是机缘凑,圣人自是要好好运筹一番了。”
“蔷哥儿所言有理。”
贾政听后虽然感觉有些遗憾,可到底因为此事和鼎新帝的未来筹谋相关,将他的一番心思压下去了。
只是贾赦还心有不甘,道:
“可这么一个好机会,就这么眼睁睁的放弃了?若是有太上皇插手,想来圣上也是会给几分薄面的。母亲……”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起争执了,这一些话听得我都头疼。”
史老太君见他们又将要话题牵扯到隐于宫中的太上皇,立刻挥手打断了三人的交谈,叹息一声,说道:
“太上皇已经不临朝处理政事了,如今整个大周都是由当今圣上做主,咱们怎么能将其逾越了去?这可不是为自家埋下祸根么?
再者说来,我当初厚颜求太上皇开恩,已经将祖上的人情耗了一次,又怎能继续挥霍所剩不多的情谊?”
说到最后,史老太君语重心长的劝道:
“既然蔷哥儿说此事和圣上有关,那咱们便罢了。若果真你们是有出息的,便是不凭借着这次机会,也能逐渐恢复祖上荣光,哪里还要和当今圣上的意中人打擂唱戏?
更何况,蔷哥儿已经和秦郎中家交换了婚书,连‘问名’和‘纳吉’都将进行完毕,哪里还是外人了?
赦儿,你这些话可不要在外面乱说,否则没得疏远了两家的关系。”
“好,好,好。这么说来,我这所思所想还都是我无故掀起是非了?
既如此,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他那泰山,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秦业是如何做成此事的?!
蔷哥儿,一个出了五服的族人,又是如何与咱们荣国府亲如一家的!”
说罢,贾赦告辞离去。
这一番话让荣禧堂的气氛又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