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大的报喜声伴随着鞭炮声传至贾珍父子二人耳朵内,一时间使得二人面面相觑。贾珍心中快速的计较了一番,然后命身侧的贾蓉道:“蓉儿,你回家去和你母亲说一声,快去。”
贾蓉会意,当即折道往家中赶去。路上,他并无半分欣喜之色,相反在贾蓉看来,这是凤姐失势的前兆。西面府上,表面看起来是王熙凤赫赫扬扬,八面玲珑,可贾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王熙凤贾琏一家是协理二房的,日后是要回到大房的,至于那管家的大权不过是王夫人的一句话。而眼下这个他还未曾见上一面的族弟的出生恰恰会成为荣国府两房再度博弈的导火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在此过程中,荣国府的管理阶层极有可能迎来一波较大的变动,这个变动同样也会对宁国府造成影响,毕竟旧年里贾珍这一房和贾琏一房关系密切,二者利益牵扯颇深。是故方才贾珍闻得王熙凤产子一事才会那般失态。
荣国府门口,贾珍和赖大闲聊了几句。通过赖大给出的几条信息来看,王夫人已然提前出手,这不得不让贾珍心里钦佩王夫人翻云覆雨的手段,更是觉得背后发凉。
“这王家的人还真是没一个简单的!只是这般狠辣未免显得太无情了!”贾珍在腹中评判了一句,接着往贾赦小院方向望了一眼,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便是往荣庆堂方向而去,欲将今岁的赏锡交由了贾母和王夫人查看。
可行至二门处时,贾珍从应值的嬷嬷口中得知贾母和王夫人眼下皆在凤姐院中,此时冒然前往未免遭人闲话,且又诸多不便。于是他转道去请示贾赦和邢夫人。邢夫人因害火眼不宜见人,命人打发贾珍去了贾赦书房。
“侄儿恭喜叔叔,喜得麟孙!”贾珍见到满面红光的贾赦,当即请安道喜道。
“你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我才命人去给各家报喜,你就来了!”贾赦哈哈笑道。
“并非是侄儿消息灵通,而是侄儿想着给叔叔请安,这一出门正好撞见了这喜事,于是第一时间便是赶了过来。今儿侄儿一则是为道喜,二则是想着和叔叔您说一声宫里每年的春祭恩赏已经关领了。”说罢,贾珍忙从袖口中掏将出那个小黄布口袋,郑重的递到贾赦面前。
贾赦细细的看了一眼,当看到五百两净折银几个字的时候,不由的眉头一挑,立刻问道:“珍哥儿,这可给老太太瞧过了?”
“未曾!”贾珍并不多言,直接了当的答道,“侄儿想请叔叔的示下。”
贾赦确实有些受用,可这春祭恩赏毕竟出自宫里,容不得半点马虎,假意训责道:“你做事也太马虎了些,枉你也是管理一家的主子,怎么不懂这其中的道理!”贾珍忙赔笑道:“叔叔教训的是,我原想着大妹妹产子,老太太和二太太必定去了她那,自然是抽不得空的。找琏兄弟吧,又听门口的小厮说他出府办事去了不在家,所以才来了叔叔这讨个请示。”
“嗯,你想的周到!此事我已经知晓了,你且回家去吧。对了,这是喜钱,也是个彩头,你拿好了。”贾赦夸赞了一番,塞了些许银钱并着那黄布口袋一道进了贾珍的袖口内,嘴里还说道:“我这孙子也得沾沾圣上的恩福!”
贾珍笑着请辞离开了,回到家中,遇见了正和丫鬟嬉闹的贾蓉,不爽的冷哼了一声,骂道:“整日里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若让外人瞧见了,岂不是将我的脸面都丢尽了!我告诉你,过几日你爷爷就从观里回来了,仔细你的皮!”
贾蓉放开了丫鬟,默不作声的侍立一旁,等贾珍离开后,撇了撇嘴,啐道:“我若被揭了皮,父亲您也难辞其咎。说我偷鸡摸狗,你自己何尝不也是一样!儿子这是有样学样。”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后,兀自的搂着丫鬟的腰进了自己的书房。
且说贾珍回到尤氏上房中时,尤氏屏退了屋中伺候的丫鬟,只留下了银蝶一人用以端茶倒水。
“怎么样?”贾珍揉了揉微痛的太阳穴,问道。
“银蝶,你说吧!”尤氏看了银蝶一眼,示意道。银蝶点头,回禀道:“回大爷的话,奴婢悄悄的打探了一番,听闻那边府上的事情现由珠大奶奶管着。”
贾珍挥手道:“这我已经知道了,说重点!”
尤氏紧接着银蝶的话说道:“太太让薛家大姑娘插了一手,而薛大姑娘毕竟是外客,关键在于探春妹妹如何做,若是探春妹妹做不好失了人心体面,那么及至宝玉成亲前,依旧是凤丫头持家!”
“薛家?!呵呵。”贾珍冷笑道:“原来如此,想必是太太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这位薛家妹妹成为宝二奶奶了,好一个金玉良缘!好一个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尤氏清楚这些年,贾氏一门虽然名义上还是金陵四大家族之首,维持着一门双国公的体面,可实际上却处处被同为四大家族的王氏打压,表面上说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不过是做给外面的人看的,他们并不清楚内里的实际情况,有道是黄柏木做磬锤子——外头体面里面苦。
京都如是,南面金陵亦是如此。以前是王家依附贾家,可现如今却是倒了过来,这使得贾家不少习惯了被人捧在高处的主子心里就不是滋味了,所以贾家也开始有所行动防范王家的继续渗透。
“这事你怎么看?”贾珍看向尤氏,询问道。
“是不是看看老太太的态度再做决定,凤丫头和咱们关系不错,没必要太早下决定。”
贾珍捋了捋自己下颚的胡须,沉吟了许久,说道:“我也并非是那种见不得别人比咱们强的人,就拿王家所说,能和王家那位舅老爷扳手腕的,咱们贾家阖府上下也就老太太和我父亲,只是老太太毕竟年岁大了,心力交瘁只怕不是长久,我父亲那人自打去了玄真观修道,也万事不管了,真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病,好好的进士老爷不做,非得练什么丹,修什么道。再来说王家大爷,论年纪,他比我,比琏兄弟更年轻,论行事手段,看起来什么都没做,可事事皆做的滴水不漏,这还是我后来偶然惊觉的,要说他有什么弱点,也就林家那位大姑娘算是了,论品学能力,不是我看不起家里的这些兄弟,实在无人可与之相较。”
“您是打算直接下注了?”尤氏不可置信的看着贾珍。
“结果不是显然且必然的吗?”贾珍玩味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