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栾月草
夜色之中,她的发丝都淬上了一丝星芒,她的眼睛,有神且柔和,好似前世绸缎一般的月光一样。
若青玉宗的弟子都是这种人,那修行或许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只可惜,陆铭从不相信这些美好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更不相信在这个宗门真的有这样的人。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陆铭看着她,突然间问出了这句话。
名为沈清怡的姑娘却是蹙起自己的眉头,突然站起身来,“这话从何说起?”
陆铭盯着对方的眼睛道:“师姐当真不认识我是谁吗?”
沈清怡摇摇头,“不认识。”
“那为何对我如此殷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陆铭不相信自己会走什么狗屎运,更加不相信青玉宗之内会有这样的弟子。
他盯着这个名为沈清怡的姑娘,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一点局促和慌乱来。
可……偏偏没有。
对方只是将秀眉蹙的更深了些,似乎有些不太理解陆铭说的话。
紧接着,她十分认真的回答道:“你我是同门,相互之间帮助不是应该的吗?若我在这里让你感到不舒服,我走便是了。”
说着,她起身离开。
同门之间相互帮助应该的?
陆铭听到这句话时不由恍惚了一瞬。
很久之前,在难民之中,为了温饱而挣扎的时候,他便对传说中的修行……修行者十分向往。
总感觉修士都是腾云驾雾,快意人间,偶尔论道修仙,相互提拔……
一直到他真的走进了这座围城才清楚,其实现实远比理想残酷。
莫说互帮互助了,不像高宇那个畜生回过头来给自己一下就算是不错了。
“谢谢你……只是我曾经很需要帮助,现在不需要了。”
陆铭看着沈清怡的背影说道。
他一向考虑的很多,但此刻,他宁愿相信这个姑娘。
就当是再度相信小时候的自己一样。
沈清怡听到话扭头,薄唇微微扬起,“不客气,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提,要是能帮上的忙,我一定帮,拜拜,我先走了,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到我那里。”
“嗯,谢谢师姐好意。”陆铭躺在原地,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沈清怡说完话之后便挑着一盏微弱的灯笼下山去了。
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吗?
……
……
陆铭又躺在草地上,望着漆黑的苍穹发呆,回想这些年发生的一切,多数都是辛酸。
不由得又拿起手中灵酒痛饮一口。
这几天时间,正好放松放松,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
有酒的时间总过的很快,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天时间过去,陆铭时醉时醒,总感觉身边有人走过。
他模模糊糊的看去,却总看不清晰。
这些年在宗门内的打拼好不容易攒来的功勋值全换了辟谷丹和灵酒,还够自己痛痛快快的喝上几天……
陆铭打算在宗门余下的几天都这么过。
却没有想到被一场暴雨打乱了计划。
第四天夜。
浓密的乌云侵占了整个穹顶,雷光好似一条条在云层之中游弋的巨龙,发出震人心魄的龙吟。
先是滴滴水珠落到了地面之上。
紧随其后,瓢泼的大雨落下,浇在陆铭的脸上,似乎要带走他身体上的最后一丝温度。
陆铭躺在地上,仰头看天,任凭大雨将自己浇个透心凉。
突然间有一柄油纸伞遮蔽了这乌黑的天穹,一点微光闯入视线,接着是一张棱角柔和的脸,微微的看着自己。
幽香混杂着雨水溅起泥土的味道,一并钻入陆铭鼻子中,让陆铭更是醉了几分。
“下雨了,你还在这里,不随我去洞府边缘躲躲雨吗?”
沈清怡开口。
一双翦水秋瞳里没有嘲弄亦或者炽热,有的只有认真。
陆铭没有想到这个姑娘还会来。
独处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突然来了人关心倒有些心酸。
“回吧师姐,修行者即便淋了雨也不打紧,谢谢你。”
沈清怡朝着左右扫视,最后再度将视线定格在陆铭身上,“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即便是宗门的杂役弟子,也理应有自己的洞府呀~
你不想同我回去,那你说你住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我?这个宗门已经无我的容身之地了……”陆铭笑了笑,接着道:
“四日之前,宗门内有魔修出没,有弟子疑似魔修,被长老和其他弟子盘问,最终,约定十日之后离开宗门,我叫陆铭,师姐你当真不认识我吗?”
“原来你就是那个同门之间所说的弟子陆铭……”沈清怡略有惊诧,接着道:“我此前听同门们说过了,长老对你的处罚实在太武断了些,但错不在你,你怕什么?”
一直到听见这句话,陆铭的心跟着一颤,数不尽的委屈涌上心头。
陆铭习惯同门的指责,随时防备着来自陈初雪的报复,他自认为内心已经磨炼的足够强大。
直到听到这番话,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从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人理解,希望有人能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是啊,错的不是我,为什么我要沦落至此?
沈清怡的话就好似无尽深渊中透进来的一缕光……即便这缕光出现的可能是假的,但他依旧希望这缕光能洒在自己身上。
“多谢师姐安慰,谢谢。”陆铭起身。
沈清怡脸上也再度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同门之间,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你不要因为别人的错来埋怨你自己。”
“走,跟我回去。”
陆铭随着沈清怡上了月泷峰。
她的洞府在月泷峰的一个角落。
那旁边,摆放着许许多多的栾月草,亮晶晶的,温暖无比。
“进来吃些东西吗?”
陆铭在洞府门口前停下,看到了旁边的偏殿,开口道:“师姐,我就不进去了。”
这个世道腐朽封建,未出阁的姑娘若是收留了陌生男子,那可是捅破天的大事。
沈清怡自然不会强求,推开了偏殿的门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带些被褥和衣物来。”
陆铭站在偏殿之中,他渗水的衣衫在偏殿的青石板上留下一大片的水渍,身后的铜镜倒映出他那张狼狈的脸。
栾月草在风雨中飘摇,却依旧散发着幽幽荧光。
陆铭怔怔出神。
感觉一切好似如梦似幻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