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莲将丫鬟一路拉到僻静处,小声问着:“老爷他,真是这么说的?”
丫鬟唯唯喏喏地答道:“是,老爷就这么吩咐奴婢的,一字不差。”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打发走她,王文莲深吸一口气,面露难色,暗道:“太老爷不在,老爷还不肯回来。这如何是好……老爷,你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我可怎么跟二少爷交代呀……”
如此想着,她面露愁容的走回厅房,不慎被华迎樽看到,便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娘,为何这般神色?”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换上一副笑脸,说道:“没事,二少爷,还有二少奶奶,天色不早了,咱们快去用餐吧。你们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小娘酒量差,但今天高兴,陪你们喝几杯,好好的接个风!”
华迎樽略为迟疑:“我爹他何时才能回来?”
“哎呀,你瞧我这脑子。我就说怎么有件重要的事给忘了……这上了年纪,就什么都记不住啦。”王文莲抬手连拍额头,说道:“老爷最近公事太繁忙。今天下午我派人去找他的时候,才得知他到岩邑郡体察灾情去了,今夜,怕是赶不回来了。”
“哦……”华迎樽若有深意地点点头:“那就算了吧,公事要紧。小娘,我和长雨今天就好好的陪您喝几杯!”
王文莲笑着应了一声,带头往膳厅走去。
张长雨轻轻拽了拽华迎樽的衣襟,小声道:“花宝晚上还得喝奶呢。我不能喝酒,万一耽误了事怎么办?”
华迎樽强忍着笑意:“呦,这还是那个当年跟我拼酒拼到桌子底下的傻妞儿吗?放心吧,待会喝的是飞鹤居的果酒,香甜极了,喝完也不上头。今天头一回见小娘,你就喝上个一两盅的,不碍事。”
“再说了,晚上花宝喝着掺了酒味儿的奶,也正好探探这小子的量,哈哈!”
“呸!你个没正形的。”张长雨啐了一口,嗔道:“孩子才几个月大,要是把身体喝坏了,我跟你拼了!”
……
夜幕降临,文登府的街道渐渐冷清下来,路边的酒楼商户已经掌起了灯,透出一片繁荣的景象。
华府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府内走出几个身影。
“二少爷,你和二少奶奶刚回来,这为何又要走哇?你的房间下人都给打理好了,老爷他明日就能回来。老爷这些年天天念叨你,想你想的紧着呢。等他回来,你让我怎么跟他交代呀!”
吃完了饭,华迎樽就突然要带张长雨出府,王文莲如何拦也拦不住,只好跟着一路劝阻过来,希望他能改变想法。
华迎樽将妻子擎上车,说道:“小娘,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只是带长雨去附近逛逛,正好趁着爹忙的时候出去耍耍。你放心吧,我们就去玉林县转转,过两日就回来。”说完,自己也跳上了车。
王文莲却放心不下,继续劝道:“为何非得急在这一时啊?天都黑了,赶夜路多不安全!待明日一大早再启程不迟呀,那玉林县离得也不远,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到了。”
“嘿嘿,我就是这个野性子。”华迎樽边归置行李边道:“小娘,你快回去吧,外边冷了,别把身子冻着。我保证,到了玉林县就去最好的客栈住,肯定不会亏待长雨和孩子的!”
语毕,“驾”的一声,抡起鞭子抽了下去,车轮便吱吱呀呀的转了起来。
王文莲又喊了一句:“二少爷,带几个家丁路上伺候保护你和二少奶奶也好哇!”
“放心吧小娘!整个林州能欺负到我头上的人,没几个!”华迎樽高声答道,马车渐渐加速,很快便融入在了夜色中。
王文莲抻着脖子看着,良久,叹了口气,转身往府内走去。丫鬟扶着她的胳膊,小声问着:“二奶奶,二少爷不敢在家住,是不是……怕老爷回来再打他呀?”
“打他?为何要打他?”王文莲皱眉反问道。
丫鬟答:“二少爷这次回来,连孩子都领来了。老爷为人一向正直,可坊间总是有传言,说那个二少奶奶是个……”
“掌嘴!”丫鬟还未说完,便被王文莲厉声呵斥道:“都是恶人抹黑!以后别听信这些谣言!下次再让我听到这些昏话……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丫鬟连忙扇了自己几巴掌,惶恐地道:“奴婢知罪!”
王文莲冷哼一声,走进府内。
……
出了城,一路走官道,伴着滴滴答答的马蹄声,马车快而平稳地行驶着。
张长雨掀开车帘,面带疑惑地问着:“迎樽,为何这么急着走呀?小娘那么留你都没留住。”
华迎樽叹了口气,答:“小娘当时没有明言,但我看的出来。我爹并没有去体察灾情,应该是听说我回来,找了个由头没有回家。我怕见面尴尬,到时候闹的好兴致都没了,倒不如趁着这几天先带你好好逛逛,等他气消了再回去。”
她仍有些不解:“你以前行事张扬蛮横,整天不干正事,所以爹才生你的气。可如今你已改邪归正,还在我哥那里当上了莲花军的统领,这是好事,爹该高兴才是呀,为何还要生气?”
驾车的男人嘿嘿一笑,并未作答。
张长雨见状,眼珠一转便知晓了答案,抬手点了点丈夫的头,质问道:“你根本没说这事是不是?你呀,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
他气哄哄地说道:“可我就是不服!你不知道,爹当年打我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手软,说我根本不配做他的儿子,没有丝毫我哥的样子,还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也!”
“可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哥读书厉害,但我实在不是那块料呀!哼,我爹看不起我,那我就等见到他的时候,亲口告诉他我现在的成就,看他还骂不骂我烂泥,朽木!”
张长雨笑的无奈,宠溺地道:“罢了罢了,你开心就好。”
……
行至中途,车内突然响起婴儿的啼哭声,接着便听张长雨急道:“迎樽,快停车,花宝要拉了!”
华迎樽连忙停下马来,打开车帘扶着妻子下车,二人抱着花宝走到路边的一片小林子。待料理完毕,在回去的路上时,本来有说有笑的他突然一顿。
张长雨问了一声:“怎么了?”
丈夫皱着眉头,回答道:“有些不对劲……”
还未待他说明,便见附近的树林中闪出数十道黑影,皆身着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手持刀剑,杀气扑面。
张长雨心头一跳。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华迎樽不着声色地将妻子二人拉至身后,眼睛死死盯住领头的黑衣人,抱拳问道:“来人何为?”
那人声音尖利阴柔,答道:“为的是,华府二少爷的项上人头!”说完,冷笑几声,笑声之寒气直逼骨髓。
华迎樽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小臂,示意她先逃,却被反手按住。
华迎樽笑了笑,道:“我说嘛,这是官道,怎么可能有山贼土匪……看来,我确实大意了。在林州为非作歹的时间长了,难免有些看不惯我的人,只是没想到,竟还结下了生死仇敌。”
黑衣人首领也不着急,只将手中长剑抬起,放在眼前仔细打量,半晌,才幽幽地冒出一句:“二少爷,生死仇敌说出来就有些过了。您与我等,确实是没仇没怨,只是,我家主子要杀您,我们只能听命。不然的话,死的……可就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了。”
华迎樽仍在拖延时间:“那我能不能问一下,阁下的主子是谁?”
那人讥笑一声:“您当然能问,可得您死了我才敢答。现在我只能斗胆说一句,听闻二少爷如今是辽州莲花军的豹头统领,武艺高强。所以,我今天请的全是高手。”
华迎樽听闻,瞳孔骤缩,运起巧劲一掌拍在张长雨小腹处,将其推出身后数丈,厉喝一声:“快去上车!”
张长雨见状,心中再如何担心不忍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抱紧了怀中的花宝,撒开腿向停在路上的马车跑去。
与此同时,首领“呛啷”一声拔出剑鞘,数十黑衣人紧随其后,飞速奔向华迎樽,程半圆之势将其包围,还有数人分路前去追击张长雨。
华迎樽脚下生风,后发先至拦在追击妻子的黑衣人面前,躲开几人拔剑的一刺,摊开双手夺了一人的利剑,猛地抛出,登时贯穿了他的脑袋。
眼见同伙直挺挺的倒下,华迎樽的深厚功力令周围几人心头一惊。
趁着敌人发愣的功夫,他朝着妻子的背影狂奔而去。
张长雨怎么说也是生在尚武世家,练过几年家传的功夫强身健体,身法远超于寻常少女,再加上马车距树林本也不远,眨眼便至。
她一跳跃上马车,鞭子甩的破风声起。不料还未等马跑起来,黑衣人首领便将手中长剑当做标枪,远远一掷,直直刺进马腹。
偌大一匹高头大马,嘶鸣一声,倒地不起。
见逃无可逃,张长雨只好将花宝放在自己身边,转身从车内扯出一个长条状包裹,奋力扔给丈夫。
华迎樽接住包裹,解开,露出两截精钢一截枪头。他将所有东西向上一扔,顺势跳起,只听“锵、锵”的两声,再落地时,已手握一杆拼接长枪倒横身前,双腿扎下马步,稳如磐石。
华迎樽的面前是数十位气势汹汹的黑衣贼人,身后是一辆拴着死马的马车,以及坐在车上的妻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