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知仇四人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方才的冲突,虎头蛇尾,捉了光头唬住一群打手之后,还未等他们好好的求饶几句,高在洲便夺回两锭银子将他推了出去。
柳诏东只留下一句“平头百姓不想闹到官府去,到此为止。”之后,便带队离开了码头。
这雷声大雨点小的结局,当然不正常。因为双方都默契地没将这场冲突看做结束,到了晚上,好戏自然便会登场。
“知仇,跟上来了吗?”高在洲低声问道。
华知仇对脚步声也最敏感,他早就发现了不远处的异常,答道:“放心吧,跟的好着呢。”
肖星雨眼睛滴溜溜一转,出了个主意:“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咱们逛逛集会吧!现在回去客栈待着也无聊。”
三人心领神会地一笑,欣然答应。众人便放开了在街道上来回闲逛。高在洲更是趁机会买了几个新奇的小玩意送给肖星雨,两不耽误。
……
“他妈的……”光头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方才可着实把他吓坏了,他能明确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那只鹰爪下就如一块豆腐一般柔软。
瘦猴谄媚依旧,扶着他到木椅边坐下,安慰道:“老大,别生气。那几个小子准是有备而来,咱们应对欠妥,不小心被钻了空子,不然就以老大您的功夫,对付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光头越想越憋屈,朝地上啐了口唾沫:“他们说的那些话都被我压住了,只等着一动手,就什么都有了。没想到老子一时大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么多年,老子什么风浪没见过?偏偏翻在了这条小阴沟里……真他娘的晦气!”
瘦猴连声附和。
光头沉吟半晌,挑眉问道:“派人了吗?”
瘦猴立刻心领神会:“老大放心吧,已经派腿脚最利索的弟兄跟着去了。估摸着一会儿就能回来。”
“嗯……”光头继续安排部署:“你去,跑一趟田痦子那,把事跟他说一遍。再告诉他,半夜咱们就动手。”
“让他出人,出刀,刀不够锄头棍子都行,加上咱们的弟兄凑够三十个人。成了之后,到手的钱跟他五五分账。那个小妞的事别和他说,老子得要!”
瘦猴迟疑片刻,不解地道:“老大,需要那么多人吗?依我看来,那个掌柜和那个女的定是手无缚鸡之力,就另外两个小子还算有点身手。咱们弟兄十六个,加上老大和我有十八人,还怕打不过不成?再者说……”
剩余的话自然不必明说,但却是更重要的。瘦猴也贪,那几个娃娃几百两银子带在身上,白白被田痦子分走一半,一想起来就肉疼。
“你懂个屁。”光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田痦子,在白泽县当了十多年县丞,树大根深,妥妥的地头蛇。之前不跟他打点好关系,咱们能来这干活吗?今天码头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又可能瞒得住他吗?”
“再说了,让他派人一起来,一是拉他下水,日后别被找了麻烦。二是……那两个小子身手那么好,万一晚上防着咱们,到时候又阴沟里翻船怎么办?干这事,越稳当越好,必须万无一失!”
听到这番话,瘦猴再也不敢耽搁,应了一声,连忙向县丞田阎所住宅院的方向跑去。
光头终于放松下来,靠坐在椅子上,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不禁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谁不想独吞那几百两银子,田痦子只是小小的一个县丞,大不了干完这票跑去别的地方好了。但不知为什么,他想到方才那四个少年,心里总是止不住地犯嘀咕。
“算了,不想了。”光头晃了晃脑袋,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今夜之事,他势在必得,在此之前,只需要好好休息即可。
……
天色已暗,华知仇等人将满桌子饭菜一扫而空,甚至喝空了两壶酒。
“小二哥,麻烦来收拾一下。”华知仇走出房间招呼了一声,先前招待他们的跑堂立刻跑来打扫。
“怎么样,我出的计策不错吧?”他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此刻已然微醺,回到凳子上邀功:“当然了,哥哥姐姐们配合的也好,不然这戏可唱的没这么精彩,哈哈。”
柳诏东点了点头,夸赞道:“先激的他们失去理智,而后便见招拆招。三十六计学的不错。”
高在洲和肖星雨也对他刮目相看,今天下午若是没有华知仇的谋划,说不定他们便要直接冲到码头上喊打喊杀了,虽然不至于打不过,可万一惹来了县衙里的人,还真不一定要出什么乱子。
高在洲饶有兴致地问道:“知仇,你这一套都是在哪学的?我记得邱先生没教过我们这些呀?”
“嗨!”华知仇打了个饱嗝,脸上满是得意,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这还用教吗?我在七侠镇跟着爷爷四处摆摊说书,听了那么多年,倒背如流。这些雕虫小技,那是信手拈来呀!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哈哈哈哈!”
其余三人相视一笑,看来他酒量不济,此刻喝上头开始吹起牛来了。
收拾碗盘的跑堂此刻愁的都快哭了出来。下午码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消息早就传开了。以他猜测,十有八九就是眼前这几个少年干的。现在的他恨不得多长出两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越想越慌,跑堂干脆把心一横,放下托盘,向几人说道:“四位大侠,我们这星儒客栈是小本生意,惹不起道上的势力。你们今天惹了这档子事,他们肯定没完,说不定已经盯上这里了。大侠们行行好,要不……换一个地方住吧?银子都退给你们!”
华知仇等人听到这番话,皆是一愣,继而表情尴尬起来。对于光头那群人,他们可以以暴制暴,但这跑堂的一个平民百姓,不让住店还真没法说什么。
高在洲变得温声细语,试探道:“小哥,没那么严重吧?就算像你说的,他们真的盯上这里,到时候打进来,我们在这,起码也能帮你抵挡一阵吧?”
跑堂此刻怕的不行,仿佛那伙贼人已经踹开大门闯了进来,带着哭腔哀求道:“我求你们了。掌柜的平日不在,让我照顾这个店,我是老老实实的干活,一不敢贪,二不敢占。明天一早你们拍拍屁股走人,那伙强盗不敢惹你们,跑来砸店可怎么办呐!”
“我一个月的工钱还不到一两银子,要真是他们来把店砸了,到时候掌柜的回来,我可拿什么赔呀?把我卖了也不够哇!我求求几位大侠了,你们就行行好,搬到别的地儿去住吧……”
说着,跑堂就要下跪磕头,吓得几人连忙站起身来,硬生生地托住了他的身子。
外面此刻却走进一人,身着薄棉制文人长衫,外挂了一件披风,行头看起来突兀又合理,细究起来,原来是此人一身儒雅又机灵的气质衬托所致。
来人哈哈大笑,捋着并不长的胡须,说道:“谁说掌柜的不在啊?”
跑堂听到熟悉的声音,又惊又喜地看向来人,连忙跑去:“掌柜的,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店都让人拆啦……呜呜呜……”说着,眼泪竟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华知仇等人愈发尴尬,他们本意是为白泽县除去一害,不料却忘了百姓只想安稳过日子,生怕招惹事端,更没想到,跑堂看上去仪表堂堂的一个汉子,此刻竟能扭捏如此,哭的梨花带雨。
“好啦……我回来了,莫害怕。”掌柜象征性地拍了拍跑堂的肩膀以示安慰,可他不见好转,甚至更有嚎啕之势,不禁脸色一凛,嗔怒道:“有什么好哭的,憋回去!”
说来也怪,这跑堂在掌柜面前竟像个孩子一样,听到这话连忙抬手抹了一把脸庞,乖乖地站着,再也不出动静,仿佛刚才打雷下雨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华知仇等人一时间愣在原地,被这幅场面震惊地说不出话。
掌柜换上笑脸,上前两步,迎着四人作了一揖,说道:“让四位少侠见笑了。这家伙叫白展堂,平时胆子最小,别往心里去。自我介绍一下……”
“鄙人是客栈的掌柜,姓吕。说来惭愧,鄙人虽少时中过秀才,可后来却再不曾得以进步分毫,为了填饱肚子,干脆搞起了开客栈的营生。所以……各位入乡随俗吧,这里的人都叫我秀才。”
吕掌柜态度不错,似是这事还有缓和的余地,柳诏东当即问道:“见过吕掌柜,我叫赵东。不知,刚才这位跑堂小哥说的话……”
“少侠完全不必担心!”吕掌柜立刻亮明自己的态度:“这位想必就是下午大闹码头的赵东掌柜吧,哎呀,真是玉树临风……几位少侠,哦,还有一位女侠,在下生平最佩服你们身上的侠客风范。”
“我吕某人从小浸**卷,手无缚鸡之力,想做个侠客却没条件,今日见到几位,此心甚慰!所以你们只管安心的住,住几天都行,银子也不收了,权当是和几位交个朋友!”
说完,他抱拳作别,也不待回应,转身便向屋外走去,跑堂连忙跟在后边。
“吕掌柜……既然这么投缘,可否将大名告于我等?”柳诏东起身询问。
掌柜扭头一笑。
“吕轻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