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马当了队长,过了几天瘾,日子倒是潇洒自在。有一天,在跟新朋友们闲聊的时候,谈到对未来的规划。
“贺六浑(高欢胡名),你得出去看看,不能老窝在怀朔镇啊”,刘贵顿了顿对高欢说道。男子汉生于天地间得做点事,你打算就这么在怀朔镇待一辈子么。
刘贵一句话,说到了高欢心坎里,虽然现在自己过得还可以,手底下也有人了,但说到底是老婆带来的。娄昭君对自己,那是没得说,嫁给自己以后,日子过得不如从前,可从来没有抱怨过。但媳妇不说,自己不能没点数,厚着脸皮吃软饭吃到什么时候。我得出去走走,找找际遇。
“可不是么,昭君对我很好,老丈人一天天看我没出息,生怕我给他丢人,我早就想到外面走走看看了,老哥有什么看法呢?”。高欢知道刘贵这个人没废话,是个能处的人。
“咱哥俩去做函使吧,到洛阳送信,也算是去国都的人了”。这时候刘贵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刘贵是肆州刺史刘乾的儿子,耳濡目染,想法就深远了很多。
高欢和刘贵一拍即合,送了六年的信。从鲜卑为主的边关六镇,一路向南到衣冠风流的洛阳。所见所闻,开阔着眼界、涤荡着胸怀。五胡乱华以来,各民族大融合,胡风汉俗相互渗透,原来我是鲜卑化的汉人!
好运气似乎并没有再降临了,往来奔波的这六年里,也没遇到啥际遇,直到他最后一次去洛阳送信,才发现原来际遇就在老家沃野镇!
这一次到洛阳,如往常一样,把信交给到洛阳的驿馆。一连几个月的旅途辛苦,到了歇脚的地方少不了一顿酒肉。酒到半酣,聊起了这几天洛阳城闹得沸沸扬扬的禁军兵变。
对于禁军兵变高欢路上早有耳闻,起因是征西将军张彝(yi)之子张仲禹上书朝廷,请求改变官员选拔标准,禁止武人升任文官。讲道理,这个建议高欢还是持肯定态度的,当今世道选官用人只看重门第,不看才干,如果自己没有娶到娄昭君、成为做官者的后人,恐怕一辈子与做官无缘,更别说与刺史之子为友。文官很多事是武人做不来的,吏治为何腐败,官吏为何无能?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中底层官员不得武人担任,还是有一定道理。
这条建议,于国有利,唯独于武人不利。洛阳城的禁军、虎贲军,那都是兵老爷,从旧都平城迁过来的。孝文帝分明姓族,胡人改汉姓,沿用晋朝的门阀制度,缓解了民族矛盾。但谁不开心?没有被划分成高门的鲜卑人不开心啊,本来是统治阶级,现在变寒门了。那也难不倒孝文帝,这不是小意思么,平城的寒门鲜卑,跟我去洛阳,做禁军,做得好,我给你们升官。
那其他地方的寒门鲜卑呢(问得好,后续有交代)?嗐,留待后人吧。
现在倒好,禁止武人升任文官,在洛阳的鲜卑寒门,被断了升迁之路啊!你张仲禹在外面,我们够不到。你爹可是在洛阳啊!纷纷奔走相告,相约尚书省门前集结,士兵们义愤填膺,大声咒骂,朝廷不敢作声。坏就坏在这不敢作声上,同意不同意,你倒是给说法,哪怕是假的,得有应对。越骂越气,纵火烧了张彝府邸。
高欢盯着眼前的烛火失了神,他在思考朝廷将要采取怎样的对策,哗变的士兵如何处置?选任官员的标准要不要改变?这都与自己密切相关。一手随意接过老哥递过来了羊腿。
刹那间,高欢身上有一股不属于信使的气质充斥出来,让人望而自卑。洛阳信使见高欢根本没有听自己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站起递过的羊腿,他坐在那里就接了,一时的失礼仿佛自己是个仆人。
“你敢瞧不起我?”咽了口吐沫,抖擞着衣服,打起精神,试图摆脱高欢气质的威压。
“你就是个信使,在我这儿装什么仪同三司!今天我就要让你学学规矩!”
酒壮怂人胆,在刘贵等人的求情下,硬是打了高欢四十板子,才做罢。
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打,心里不好受啊,屁股也不好受。但是高欢此刻更关注的,还是这场兵变如何收场。自己若是权臣,采取怎样选官用人的政策,落魄的鲜卑寒门怎样安抚。
“贺六浑,这下回不去了,你屁股什么时候好?”刘贵心里也纳闷,平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灵鬼,怎么会在酒场上出这么大纰漏。
“等我有一天掌权,我发誓再也不受这种窝囊气!以后只有我打人,没有人能打我!”
朝廷旨意下来了,大赦哗变的士兵,不改变选官用人制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多少种结果,我都推想过,就是没推想到这么一种,朝廷竟然如此窝囊?选官用人的制度不改,国力就无法提升和凝聚。仅仅是在国都内的鲜卑寒门哗变,朝廷已然无法招架!那么我边关六镇的鲜卑男儿呢!普天下的各族寒门呢!
“该采取的政策没有采取,犯乱的人不予追究,朝政至此又岂能长久,看吧,这天下又要大乱了。能搅动风云的,肯定在我们边关六镇,这正是我们建立功业所需要的天赐良机!刘贵,我们赶紧回去早做准备吧!”高欢已经顾不得受伤,看到理想能够实现的光芒治愈了一切!一朝利刃在手,誓要澄清天下!
刘贵发现身旁的伙伴似乎升华了,回想起送信的这段岁月,从塞北边镇到繁华国都,二人一路增长见闻。高欢对于地形地势凸方面上显出非凡的用兵天赋,如今一番对于时局的剖析更是高屋建瓴,这小子这要不死,以后错不了。
“老婆,现在朝廷懦弱,人心丧乱,百姓倒悬”一脸认真的高欢,嘴角的八字胡上下颤动,认真当中带着几分讨好般的期待。
“贺六浑,有话直说”一手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孩子,一边眯着眼看向高欢,仿佛早就看穿了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嘿嘿,你看马上就要天下大乱了,抱着些许财物是不可能持久,能不能找老丈人沟通点,我交际用得上,以后我加倍偿还。”自己跑信使那点俸禄,路上人嚼马喂也就差不多了,好就好在自己有一个相信自己、欣赏自己的老婆。
“虽然我听不懂,但我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这个命了,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果不其然,朝政不行,天下动荡。边关六镇渐渐衰弱,此消彼长,他做对抗的北方游牧民族柔然便会趁机做大。柔然崛起了一股强大的部落——郁久闾,部落首领郁久闾阿那瓌(gui)频频骚扰边境。边境守将不能御敌,也不开仓赈济受侵犯的百姓,不得已农民起义蜂起。
公元523年,破六韩拔陵(这名字好酷啊,我好喜欢)在沃野镇起义。
公元525年,杜洛周在上谷(河北怀来)起义,攻陷附近州郡。
公元526年,葛荣在瀛洲(河北河间)起义。
没有地理概念的同学可以这样认为,破六韩拔陵在西,杜洛周在中,葛荣在东。或者是破六韩拔陵在左,杜洛周在中,葛荣在右。
高欢与尉景、段荣、蔡俊等商议,乱世动荡正是英雄建功之机,带上几百兵前去投奔杜洛周。杜洛周兵势还是很锋利的,直接旧都平城,倘若拿下平城,占据枢要,统一起义,大事未尝不可!
投奔而来的高欢,见杜洛周纵兵为祸,对普通平民也是烧杀抢掠,心里多有不耻,但为了共聚大事,也只得暂时按下。这天晚上高欢来到杜洛周营帐打算向其陈明对策,以建功业。
临时搭建起的帅帐中,竟是灯火通明,奇珍异宝林列,简直要比自己老丈人家还要奢侈。自己在前厅等候,隐隐听到后堂传来男女嬉戏合欢之声,这要人亲命的声音越是小,就越让人忍不住凝神细听。哦,呼,喝,听声音来看,起码有三个女人,从音色来听,肯定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莺声燕语中夹杂着男人的粗喘声、放肆的笑声,以及听来是满足的长啊。
正人君子高欢,足足听了个把时辰,直到听到了呼噜声,才悻悻告退。没出息的东西,一朝得势,就知道玩女人、沉迷享乐,不干掉你,枉费我蛰伏这么多年。
第二天,高欢就跟哥几个商量起了,有说直接冲进帐火并的,有说请他来喝酒下毒的,有说出去狩猎放暗箭的。还没商量好,就被别人偷听了去,找杜洛周告密了。于是赶紧逃亡,自从高欢结婚以后,还没这么落魄过。自己骑着马在前面走,媳妇抱着高澄坐在牛车上,一路走走停停不得安生,高欢心里也纳闷,被谁出卖了呢?不是说好的走上人生巅峰么?本想大干一番,谁却想现在成了丧家之犬,带来的士兵们,也都散了,几年积累毁于一朝。
想着想着,儿子高澄抓不牢车又掉下去了,后面的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烦!大吼一声,你个没用的东西,心一横张弓搭箭就要手刃高澄。娄昭君被吓得一时不敢作声,只得噙着眼泪,死死地盯着高欢。
段荣手疾眼快,急忙忙将哇哇大哭的高澄拽在了自己马上。“贺六浑,一时失意不要紧,我已经托关系联系好了葛荣那边,咱们赶紧走吧”。
葛荣在河北一路转战,收并散落的起义队伍,并在公元528年击败了杜洛周收编了他的部众(跑得好啊高欢)。可葛荣虽然声势浩大,但也只是只知享乐,毫无政治抱负的乌合之众。迫于生计的流亡者,每到一处便烧杀抢掠,毫无军纪;葛荣在政治层面上也没有割据一方作为根据地的作为。农民起义的首领如果没有远见卓识,拥兵虽众,也难有作为终将成为乱世枭雄的建功石。
高欢一面发挥出色的交际才难,一面谋求他路。能有作为的人,绝不会贪图一时安逸,他们的目光永远看向未来。当初在怀朔镇结交的好友刘贵,现在在尔朱荣军前效力,数次向尔朱荣推荐高欢。刘贵也向高欢写信,希望高欢能投尔朱荣麾下效力,尔朱荣是部落首领,招兵买马,势力日渐雄厚,尔朱荣本人治军严明、深谙韬略,是一位不世雄主。
人生能有这样一位好友,推心置腹,成长进步,谋划未来,真是人生幸事!
嗐!有幸生在乱世,正当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可惜时运不济,从军以来蹉跎数载,诚心为计不听,上峰只顾享乐毫无抱负,人生又有几个三年禁得起浪费!树挪死、人挪活!刘贵啊刘贵,你真是个衙内,我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