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京城。

　　紫禁城，养心殿。

　　龙案上放着几份流星快马从西北边境送来的战报，一份是宁家军联手纪城军，以北大营六千将士为血的代价，屠尽鞑子秘密行军近五万人，一个活口不留，全部屠杀于阵前。

　　第二份是西安府知府密保，状告宁王拥兵自重，秘密调度纪城军，他这个知府毫不知情，以至于西安府全线戒严，鞑子多次派兵复仇，滋生事端，西北全境堪忧，又逢饥荒，百姓流离失所，乞丐一天比一天多，请求朝廷拨款赈灾。

　　第三份，是刚从内阁报上来的两份文书.

　　一份是老王爷亲自抄写的那首《雁门太守行》，另一份则是朱一先前写的几首诗词。

　　十几年前，宁王一双儿子战死沙场，宁王被疑通敌叛国，错失西北十三城，宁王主动请缨，带兵打了两年半，才把西北丢失的十三座城池打回来.

　　之后，宁王一封奏报，说要镇守西北边境，永不还朝。

　　永不还朝，也就意味着他永远于皇位无缘，那时候，皇帝才相信，宁王是真的没有反心，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封奏报传回朝廷，朝野震动，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太子三师率百官于宣政殿外长跪三天三夜不起，帝震怒，准宁王奏，并下旨意，明令宁王永世不得还朝。

　　不还朝，永远被边缘化，十多年不给一分军饷，除了给长宁郡主加封之外，不给任何加封，不给任何头衔，就当是这个人已经死了一样。

　　如今再看老王爷这一首《雁门太守行》，那一声三哥，皇帝终究心软了。

　　人老了，或许真的心肠就硬不起来了，当年他是恨自己这个战功赫赫的七弟的，明明他才是皇帝，他才是天下共主，然而朝臣言必“宁王曰”，完全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后宫之中，连皇后都对宁王信任有加，他这个皇帝，如何自处？

　　“陛下，太皇太后刚才又吐血了，陛下要不要过去看看？”司礼监秉笔大太监吕方，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吕方是皇帝心腹，在潜邸时就一直陪伴皇驾，可以说是这个皇宫之中，最懂皇帝心思的人。

　　皇帝手指在老王爷那封家书上摩挲了几下，道：“吕方，朕真的那么恶毒，不近人情吗？”

　　吕方摇了摇头，道：“陛下是天子，自然是有为难之处，宁王心里明白的，他不会怪陛下，陛下这么做，都是为了大明江山，是为了天下万民。”

　　皇帝哈哈笑了两声，那笑声里，多少有些孤寂和隐晦的痛楚。

　　“是啊，为了大明江山，为了天下万民，朕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连自己最亲近的人，朕都不敢相信，这皇位，这江山，有时候想着，其实也很没意思。”

　　吕方叹息，道：“陛下……”

　　皇帝道：“朕也想相信他们，朕也想和他们兄友弟恭，朕也想做个好人，但这个位置，让朕做不了这个好人，太奶奶病危，朕发了八百里加急文书，让他回来，但他……他还是恨着朕的，他不回来，他恨朕啊！”

　　说到最后，皇帝的声音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只是很快，他又平静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坐在这个皇位上，每天都在撕扯和血腥里度过，他早就厌倦了，但这个位置，又实在太有诱惑力了，他坐上去了，不到死就不会下来。

　　年轻时候，他以为自己不怕死，但真的到了垂暮之年，坐在这个冷冰冰的位置上，他开始害怕了。

　　吕方不敢接话，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息。

　　皇帝冷哼了两声，忽然问了一句：“秦王世子，今年是不是已经成年了？”

　　秦王是皇帝几个兄弟之一，当年“五王之乱”后，秦王被杀，但皇帝念在皇家血脉之上，最终没有诛杀五王之后，前两年，皇帝还给五王之后在世的王子们加封了爵位，秦王世子那时还小，并没有成年，所以没在加封之列。

　　吕方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答道：“是，上个月刚刚成年，宫中按例送了礼去，陛下可以放心。”

　　皇帝听后，表面上没什么变化，他在养心殿来回踱步，好一阵，他才忽然停下来。

　　“朕记得没错的话，朕这个七弟当年最喜欢的就是秦王，这些年，他人不在京中，却对秦王世子很是在意，年节时下，都有送礼去世子府，还专门派人教世子武功，不过……”

　　皇帝冷哼一声，道：“世子自己不争气，整天只知道撵鸡逗狗，交了一帮纨绔子弟，荒废课业，武功更是不行，弱不禁风，还经常给自己办丧事，简直糊涂！他这眼光，当真是瞎了！”

　　他是这么说，但语气里却是轻松和开心。

　　吕方斟酌了一下措辞，道：“世子年轻，顽皮爱闹一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陛下如果觉得他行为失当，回头老奴去一趟世子府，替陛下教训一顿就是了，陛下不必动怒。”

　　皇帝白了吕方一眼，道：“就你知道得多，他都成年了，还小什么小？既然之前加封他年纪不到，现在年纪到了，也就该加封，去做点事了……

　　拟旨，加封秦王世子为秦郡王，着即出发，去西北历练，交宁王监管。”

　　吕方心头震动不已，皇帝这还是不相信宁王，要最后一次试探宁王啊。

　　……

　　凉州卫，黄金台。

　　黄金台自开业之后，生意就一直十分红火，一二楼几乎每天都是爆满，再加上外面画了车位，不少人觉得很有意思，纷纷把自己家的马车停了过来，因为车位不够，还差点起了冲突，好在赵琨处事圆滑，这事就揭过了。

　　此时的黄金台三楼，一众文人才子，正在三楼吟诗作对，饮酒作乐，也有人点歌姬助兴，但黄金台有规矩，所有歌姬，都只在指定区域工作，不接受客人的吃请，也不陪酒。

　　这规矩一出来，众人又觉得很有意思。

　　但是最吸引人的，莫过于有钱也未必能上的三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