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柳晁的反应，朱一基本可以推断周彻的行动成功了，否则柳晁不会如此气急败坏，借着抓鞑子细作的名义来抓捕他们。

　　这柳晁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他这茬儿。

　　不过，这正中朱一下怀。

　　本来朱一只想帮军中买粮，现在看来凉州卫的百姓也缺粮，只帮军方，不过只是解决了一个小麻烦，城中百姓长期买不到平价粮，就是一个极不安定的因素，人被逼到绝境，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民众暴动，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免不了要军队镇压，对他也是麻烦。

　　几个来买粮的民众，见状根本不敢靠近，小心翼翼的躲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那些大米，纷纷后悔为什么没早点来，现在买不到低价粮了，一家老小可怎么活下去。

　　“几位老乡，你们也是来买粮的话，那边……那几袋粮食，你们都可以拿走，在下分文不取。”朱一没把柳捕头等人放在眼里，对那几个来买粮的民众说道。

　　柳晁拔出官刀，刀尖指着那几袋大米，怒道：“本捕头在此，谁敢擅动这些赃物，便等同于通敌叛国，本捕头有权将其一并带回衙门，严审！”

　　几个民众顿时畏缩起来。

　　“你们怕什么？在下尚未定罪，这些东西就还是在下私有物品，在下想如何处置都可以，拿！”朱一再添一把火。

　　“是，是啊，这位……大善人又没被定罪，东西还是他的……”

　　“柳捕头，你行行好，别为难我们了吧，我家里实在没吃的了……”

　　几个民众实在不甘心，好言说道。

　　柳晁心中发寒，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向朱一，这个年轻人，实在太厉害了，不过短短一天功夫，平时这些从不敢发声，从不敢为自己争取的民众，竟敢当着他的面违逆他了！

　　仅仅是因为售卖低价粮吗？！

　　不不不，他一定是忽视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但是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转身对手下捕快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人和赃物给我带走！”

　　“是，柳捕头！”

　　朱一没再说什么了，火种已经埋下，接下来就等星火燎原。

　　……

　　凉州卫，柳府。

　　周彻还在花厅没走，粮价已经被压到平价粮的三成之下，但他还是没松口，气定神闲的喝茶了。

　　他越是如此镇定，柳湘就越是坐立不安。

　　柳府已经被周彻带来的亲兵把控，外面到底怎么样了，柳湘根本不知情，让他惶恐不已。

　　与此同时，另外几大家。

　　刚挨过打的钱粮官们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按照周彻吩咐，他们也带兵围了几大家宅院，又按照周彻教的，说柳家已经松口，将粮价按平价粮一半的低价，售卖给军方，已经在契书上签字画押。

　　几大家的家主自然不信，想去求证，但这些钱粮官禁止他们外出打探消息，动辄就给几大家扣上跟鞑子串联，通敌叛国的大罪，眼看几大家都快绷不住了。

　　……

　　柳府花厅。

　　亲兵神清气爽的走进来，大声向周彻汇报，道：“周大人，丁家承诺以低于平价粮五成的价格，长期不限量供应军方粮食，这是丁家家主亲笔签字画押！”

　　周彻接过，故意将契书在柳湘面前展示。

　　柳湘心中骂娘，这群蠢货，坏他大事！

　　他知道，只要一人松口，这联盟也就结不成了，其他几家想必也很快就会签字画押，他即使是有丁知府撑腰，也不敢贸然得罪军方。

　　这一场豪赌，他败了，一败涂地。

　　“报！周大人，叶家家主已经签字画押！”

　　“报！周大人，程家家主也已经再契书上签字画押……”

　　……

　　柳湘再也坐不住，脸色有点发灰的往后靠在椅子上，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情势在一夕之间，就完全调转了方向，偏向了一个完全脱离他掌控的方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时，周彻看他，道：“柳老爷，这契书，你签是不签？”

　　事到如今，柳湘哪里还有选择，签不签，都已经得罪了军方。

　　不签，之前所做的一切，军方的雷霆之怒，正好都有了由头落在他一个人身上，签，以低于平价粮五成的价格，还是长期不限量供应，也就意味着，从此几大家成了军方后勤保障！

　　柳湘咬牙，无力回天，道：“签！”

　　……

　　凉州卫，大狱。

　　大狱之中一股冲天的恶臭，每个牢房里，只有一个仅供解决生理问题的便桶，再就是黑得发霉的稻草和被子，上面虱子跳蚤密密麻麻一大堆，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有人喊冤，有人喊饿，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疯疯癫癫精神错乱……

　　简言之，这地方，就是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朱一一进来，就忍不住捏住了鼻子，这地方，比他想象中还要脏乱差，臭气熏天。

　　柳捕头就站在大狱入口，得意洋洋的看着朱一，然后吩咐道：“这些人都是朝廷重犯，你们可以用刑，我只要他们通敌叛国的口供，明白吗？”

　　“是！”

　　有口供，就算死无对证，也不会有人管，谁也不会为了几个来历不明的商人喊冤叫屈的。

　　说完，柳晁又小声交代了几句，那几个狱卒笑眯眯的连声道谢，笑盈盈的送走了柳晁。

　　朱一没管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只简单看了一下四周，寻了一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地面坐下，赵琨等人齐刷刷的盯着他。

　　赵琨忍不住道：“朱大哥，你……你怎么还这么气定神闲？我们都被抓起来了，要是把我们都定罪成鞑子的细作可就完了！”

　　其他几个人，大概也跟赵琨一样的想法，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凉州卫大狱，说到底，他们还没褪去平头百姓的思维，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沙场铁血。

　　“今天一共卖了多少粮？”朱一不答反问，问的还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赵琨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的把统计好的数据报给了朱一，道：“一共是一百二十七石。”

　　换算成后世的公式，一石粮食可以换算成65公斤粮食，127石粮便是8255公斤粮食。

　　柳家及几大家统一定价是二两一石，即使是平价粮，也要1.2两一石，朱一以低于平价粮的三成的粮价，差价换算下来，就已经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了。

　　朱一默算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还是太少了。”

　　赵琨不知他在说什么，道：“什么太少了？”

　　朱一靠在黑漆漆的墙上，这恶臭的环境，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望着监牢内唯一的一个小天窗，道：“粮食太少了。”

　　赵琨也是普通农民出生，家中贫寒，父兄皆战死沙场，仅剩年老的母亲和两个妹妹，他还不知道老母亲和两个妹妹怎样了，有没有粮吃，饿不饿，冷不冷。

　　“砰——”

　　赵琨重重一拳打在黑厚脏污的墙上，怒道：“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上阵杀敌，却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了，那些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什么都不用做，又是位高权重，又是粮食满仓，不用挨饿受冻……为什么啊！”

　　他一开口，其他几个兵也都默默的垂下了头，不约而同的握紧了拳头。

　　朱一叹了一声，道：“自古如此，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好！！”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喝彩，“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你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