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离别的时间就已经到来了,细思源头,或许都在日复一日的繁复生活之中,一点点的,显现了出来。
在一切尚有挽回机会的时候,往往是无法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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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屋的生活,是那样平淡,雅尔塔斯系着围裙,忙碌在厨房里。喀秋莎在荒野间带着两只狗奔跑,为雅尔塔斯带回那甘美的自然馈赠。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气温逐渐回转,楚科奇的夏天又一次回到这里。
是不错的好兆头,喀秋莎可以带着她的小伙伴漫游到更远的地方,去找到那些在无人问津发角落里悄然生长的珍馐。雅尔塔斯也可以将他的鱼竿丢进湖里,就在旁边翻阅人类撰写的书籍。
但这样的生活,总归是有结束的一天。
而且,来的那么突然。
“雅尔塔斯先生!现在冬天结束了,我应该回小镇上去上学了。然后顺便看看酒保大叔!”喀秋莎提着篮子,天真无邪地对雅尔塔斯说道。
上学?
哦,对,像喀秋莎这个年纪的平民子女,确实该去学校。这是沙皇的恩赐也是俄国资本主义发展的产物,学校。
但,现在不是俄国了。在苏联,小孩更应该去上学,无论是什么人的子女。
可......那座小镇,应该已经被凡人自己的疯狂摧毁了吧?
看着喀秋莎那像是明媚阳光里浅海一样蔚蓝的眼眸,雅尔塔斯有些......疑虑。
“喀秋莎想去别的地方上学吗?我记得你不是说过想要去留学吗?”雅尔塔斯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时,她那双像是有光的眼睛和那值得赞扬的梦想。
“诶!雅尔塔斯先生还记得呀,我的梦想,就是去欧洲留学,但那至少要到大学才行,我现在才只是中学呢。我之前给酒保大叔工作攒钱就是为了能活下去,然后就是去欧洲留学!”喀秋莎有些惊讶于雅尔塔斯还记得这种她都未曾说过几次的事,但转念一想,雅尔塔斯先生当然是无所不能的哦!
“而且,冬天都过去了,我也有些想念酒保大叔了。我想去好好谢谢他收留我,给我饭吃还有工作!”
看着一脸认真的小女孩,雅尔塔斯伸手摸了摸她那已经逐渐长长的金色头发,又捏了捏喀秋莎的小脸蛋,温柔地说:“那我明天,去小镇上看看。”
“能带我去吗?雅尔塔斯先生!”喀秋莎有些害羞地低着头,却还是一脸期许的说着。
虽然看着喀秋莎这幅可爱的样子,雅尔塔斯很想点头答应,但......有些东西,雅尔塔斯觉得自己有理由为喀秋莎背负,有些事情,不让她知道才好。
“不可以,喀秋莎要在家准备好,如果小镇上开学了,喀秋莎就得准备好上学!还要照顾好你的朋友们,所以明天我去就行了。”雅尔塔斯摇摇头,笑着说。
“啊?!.......”喀秋莎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听话很懂事地答应了。并要求雅尔塔斯下次再去小镇一定得带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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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个苏联又艰难撑过夜晚。
当雅尔塔斯觉得自己该醒来以后,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客厅里,桌上有喀秋莎准备好的早餐。而另一边的喀秋莎低声哼着小调,显得心情很不错,并没有因为雅尔塔斯不带她就感到气愤,只是一只手一直在桌子边推开想要伺机在她的早餐上啃一大口的狗。
雅尔塔斯笑笑,吃过早餐。
雅尔塔斯取出他的手杖,在门口向喀秋莎告别,便独自漫步,在冰霜已经大面积溶解了的荒野上漫步。
沉默地旅行,没有太多波澜,也没有遇上巡逻的苏军,就这样,在中午之前到达了奥南小镇。
感觉并没有离开太久,但,这座命运多舛的小镇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战争的硝烟尚未散去,但人类的踪迹却早已消弭,那破败倒塌的房屋仍旧残留骨架,在凛风中带着更加凄惨的嚎叫。地上一片漆黑,无论是倒塌的砖墙还是地上被炮弹犁出来的大坑,都显示这里进行了一场残酷的战争。
走在小镇的废墟里,总是感觉有些异样的熟悉。
是了,这样的场景雅尔塔斯已经欣赏过无数次,跨越千百年的时光,人类关于收拾自己的烂摊子这方面,毫无长进,甚至连废墟都是千篇一律的。
但仍旧有些许不同,一抹翠绿从漆黑的篱墙间抽出来,在这个不一样的季节,不再有辛勤的人类会修剪这些嫩芽,于是,它们便安然生长,迎着阳光,茁壮成长。
至少,这像是某种宿命般的规律,雅尔塔斯已经见过一次了,那是人类的时代开始之前。
只有野兽神们倒下,人类才有未来。
现在也是,只有人类倒下,自然界里的万物也才有未来。
但或许,在这个诞生了灰烬的世界里,未来从来不是一个可以预期的东西。
在奥南小镇的废墟中漫步了许久,终究是确认这里是一片废墟了。因为雅尔塔斯甚至在这里发现了鹿和熊,这样的野生动物只会在人类彻底消失的地方才能生存,才能展开它们之间的生存竞争。
又走到熟悉的酒馆,那里比之前更加破败了,好像在酒保死后,这里又发生了战争,让此地更加残破。
走进那已经几乎倒塌成为废墟的酒馆,这里的一切似乎还是被打扫过,至少酒保的机枪和尸体不在了。想来也是,这里应该有一方彻底获得了胜利,然后打扫完战场,彻底的废弃了这里。
或许应该去那个军营里看看?
离这里没有很远,镇政府那已经被夷为平地的三层大楼后面就是当地驻军营地,那里似乎被摧毁得更加彻底些。
小镇的工业区也被摧毁了,看起来应该是有组织的破坏,胜利者们应该是很从容的离开了这里。
找不到线索,或者说不想再去找了。
那就问问这片冻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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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万物存在、活动、诞生都会生成信息态,而自然界会将其记录下来,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
因此,往昔的幻影重现,火炮的轰鸣,战车的嘶吼,人群的喧嚣,一切倒带播放。从那日雅尔塔斯离开后。
看着像是一个梦一样的雅尔塔斯离开后,酒保看着吧台上那半杯染血的伏特加,证明了刚才的一切并非是自己的幻觉。
他摇摇头,倚靠倾倒在吧台边上,就这样,被一阵无由来的睡意席卷,缓缓睡去。
当酒馆的门被粗暴的砸开后,酒保也没有醒来,当地驻军上尉带着麾下士兵整理了战场,也像酒保敬礼为他准备了一座低矮的坟墓。就这样,一个美国人在苏联的土地上一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因为生活物资和食物供给断裂,小镇的工业产品滞销在仓库中,不过好在,雪已经停了,除了那些终年不化的冻土,冬天好像真的已经过去了。
工人代表们前往附近的城市去,用工业产品置换生活物资。但结果不理想,整个远东地区的工业产品都已经堆到天上,而生活物资是所有人急需的。
这一刻,大家又在想念那些美帝的装甲押运车了。
因此,冲突就在一个降温的夜里。
工人们突袭了驻军营地,因为饥饿的工人们发现军营中有大量的从美帝手里获取的生活物资,却被这些士兵武装占据。
就这样,一个枪响了一整夜的夜晚过后,小镇驻军彻底接管了小镇。
很多工人没有回来,但剩下的人,都有了食物补给,虽然很少,但,能活下去。
小镇因为那晚的暴乱又变得灰暗肮脏,驻军组织民众清理的时候,明明再给些时间,一切都够完成的。
楚科奇自治区区政府,受焚烧机关的命令,肃清美帝在苏联境内扶植的反动势力。所以,当那支区政府肃反军队出现在小镇边上时,像是末日的来领。
少尉遏止了武装反抗的苗头,带着驻军士兵主动去投降。
但,交了武器的驻军士兵却遭到处决。
少尉也死了。
不知道是命运赋予的机会,还是早已安排好的剧本,有些士兵逃回了小镇。他们说,小镇外的区政府军会屠杀所有人,大家只有武装好自己去反抗这样的暴行,要有人逃出去,把这里的一切都说出去。
但电话线被截断了,镇上的电报室早就被愤怒的居民们连同镇政府办公室一起摧毁了,所以,这座小镇的生机其实早就断绝了,只是在一切到来之前,从未有人察觉到。可能从破冰船离开以后,未能踏上那仿若诺亚方舟一样的,核动力破冰船的所有人,结局便已经注定。
很快,武装起来的居民和肃反军队交火,在几轮试探性射击之后,火炮的轰炸便以超越人类意志极限的力量,将一切都宣告结束。
在坍塌的废墟中搜索,对幸存者进行彻底毁灭,这样的屠杀让人想到了多年前的阿富汗战场,只是这一次,苏联红军的镰刀收割着苏联人民的血肉。
寻找完战利品,处理完尸体,毁灭性爆破拆毁小镇的工厂机械,以使这座小镇不再复兴,会被楚科奇的风雪彻底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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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地看着冻土上的幻影归于沉寂,人类的身影消逝,万物便在冬天之后开始复苏。
转身离开,趁着白夜尚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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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廷的肃反行动也如同烈火般进行着,雅尔塔斯在城外的岗哨前,便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那个年轻的士兵伊万,只是模样有些狼狈,肤色发青,一根麻绳吊在他的脖子上,让他随着风飘荡,双脚却无法再触及大地了。
杵着手杖,开启心理学暗示,在凡人的视野中,雅尔塔斯消失了。他走到伊万身边,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军装衣领,看见那已经被撕去徽章的军装,雅尔塔斯有些唏嘘地摇摇头。
一路走去,很多排绞刑架上吊着无法触及大地的人,其中或许不乏一些雅尔塔斯曾见过一面的人。又是熟悉的场景,雅尔塔斯却也见怪不怪了。
这次再无友善的苏军引导,雅尔塔斯走在尤利廷的柏油马路上,看着低垂的,绘着镰刀和锄头的红旗,摇摇头,便不再去看。
只是感觉街道上更加萧条了,自由经济的基础实验被取消了,人民每天又要花很多时间在供销社门口排队,以领取那日渐减少的生活补给。
街道边那些带着小资气氛的商店和餐厅被暴力摧毁了,货架倾倒,商品却被抢夺一空,而店主人或许正在城外的岗哨上迎风飘荡吧。
突然有些,在意老布聂的情况,转身向那片红顶砖墙堆砌的房屋走去。
没过多久,那间窗户被敲碎破了个大洞,门被砸开的玻璃店就出现在雅尔塔斯的视野里,或许答案已经揭晓了吧。
但,总是忍不住想去看看。
果然,答案就和早已窥探到的一样。
只是不知道,老布聂是离开了,还是死去了。
或许,是时候该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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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敲门,门打开了,那张欣喜的小脸依旧是那么可爱。
“雅尔塔斯先生,你回来了!”喀秋莎欣喜地说。
“嗯,回来了。”雅尔塔斯也笑笑。
接过雅尔塔斯的礼帽,踮着脚帮他把大衣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然后就推着雅尔塔斯说:“我给雅尔塔斯先生做了布林饼和罗宋汤,雅尔塔斯先生快来尝尝!”
“好好好~”雅尔塔斯回头摸了摸喀秋莎的头,就向餐桌走去。
烤的焦脆的布林,里面塞了满满的土豆泥,土豆泥里融着香浓的芝士,咸味和奶味就在面糊烤制的脆饼里爆发。真是...美妙的味道。
喀秋莎又端上一碗汤,是俄罗斯风味的罗宋汤,牛腩番茄土豆炖煮的又软又烂,而提味的酸奶油让整个汤的味道都得到了某种俄式升华。但味道确实不错。
“真是美味,谢谢你,喀秋莎。”雅尔塔斯放下手里的汤,又咬了一口饼,非常满足地说道。
“能给雅尔塔斯先生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也很开心。”小女孩看着雅尔塔斯吃下很大一份,也欣喜的说。
“对了,你上学的事情。”雅尔塔斯开始组织一下语言......“可能,没那么简单了。”
“啊?”
“是这样,奥南镇中学,好像是破产了!我走到那里的时候,刚好看见学校的负责人在出售课桌和长椅。”做出一个很疑惑又不说的表情,像个诚挚的演员一样。
“啊?什么!他们怎么可以?”这种魔幻现实确确实实有些震撼喀秋莎。
“我问了问,说是校长拖欠老师们的工资,而且早在冬天之前就已经跑了。真是个混蛋。”这是一场表情恰合时机的表演。
“可是,我该怎么上学呢......”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愁容,喀秋莎皱着眉头,仿佛在用尚且有些幼稚的年纪感受这份成人世界的恶意。
看着喀秋莎这可爱的小模样,雅尔塔斯不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大口罗宋汤,然后用勺子挑出一大块牛腩咀嚼着。
“那,酒保大叔呢?”喀秋莎觉得想不明白,然后问雅尔塔斯一些别的事情。
“他......他的生意不太好,卖掉了酒馆,回美国了。对了,他给你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果然不出所料的,喀秋莎会问道他,这点上,那个中年男人有些不自信,不应该。雅尔塔斯从怀里拿出那沾了些血迹的脏信封,递到喀秋莎手上。
“回......回美国了?”喀秋莎看着手里的信封,有些心情复杂的打开,目光却在那血迹上停留了很久。
信是俄文写的,字迹工整,像是打字机打出来的一样,除了些许墨点,简直像是印刷出来的,没有一点个人特征。
“亲爱的小喀秋莎
你收到我托付雅尔塔斯先生交给你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收拾好行李,在回我美国西部老家的路上了,这应该会是一场又愉快又轻松的旅途,虽然生意失败了,但是能够遇到你,小喀秋莎,我很开心,这场来到苏联的冒险,不是一无所获。
我知道看到这里,你又要担心我回到资本家控制的美帝以后,因为生意失败而流落街头,只能在马路边上要饭,但不是的。
因为除了你们苏联人抠抠搜搜,喝个酒都要注意毫升数所以我厌倦了以外,还因为我老爹让我回西部继承他那两千亩的大农场。
也就是说,我以后会是五百五十三分之一个楚科奇自治区的大领主,生活简直就是大富大贵指日可待。
咳咳,话归正题。
你来到我的厨房门口被我发现时,那惊慌的样子,像极了西部荒野上奔跑的小鹿,也像极了我的女儿。
玛莎是她的名字,她和你是同龄人,正和我的妻子一起在我父亲的农场里等待我回去,所以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真的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见我的女儿了。
你是个很懂事的小姑娘,我的女儿玛莎就没有你懂事,所以能和你渡过的这个冬天,我很开心。
就这样了,喀秋莎,雅尔塔斯先生会照顾你,我相信,他是一位有教养也有能力的绅士,他会照顾好你。而且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能完全相信的人,只有他。
对了,喀秋莎,如果哪天你能离开苏联,欢迎你来到美国西部,我会在我的农场里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我的女儿应该会和你有很多共同话题的。
我期待着那一天,再见,喀秋莎。”
“再见,酒保大叔......”喀秋莎低声说着,言语细不可闻,但仍旧是被雅尔塔斯听到了。看着小姑娘那眼镜后面的蔚蓝色大眼睛里,充盈着泪光,雅尔塔斯伸手牵过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喀秋莎,我还在你身边呢。”雅尔塔斯伸手拂去喀秋莎小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慰道。
“雅尔塔斯先生,为什么,在我身边的人,都会抛下我选择离开呢?雅尔塔斯先生,我就这么讨人厌吗?”喀秋莎哭诉着。
“不是的,喀秋莎。只是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样子,大家都忙忙碌碌,而且也并不是抛下喀秋莎就离开了,我想无论是你的妈妈还是酒保,他们都在各自的世界里,等待着与你重逢呢。”雅尔塔斯语气轻柔地说。
“那,雅尔塔斯先生,你也会离开我吗?”喀秋莎取下眼镜,眼睛模糊着,看着雅尔塔斯。
这一问,却让雅尔塔斯有些恐慌,这来至少女的柔软问题,让雅尔塔斯差点暴露出自己内心中一直以来的恐惧。
“不会,我会一直守护你长大的。”雅尔塔斯压下一切,微笑着说。
心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加速崩裂,雅尔塔斯的躯壳中藏着的无法再掩饰的东西,在逐渐清醒,逐渐复苏。
“雅尔塔斯先生,请你在离开我的时候,务必和我说一声再见好吗?”止住泪水,喀秋莎戴上她的眼镜,看着雅尔塔斯那漂亮的紫色眸子,神色认真的说。
“......当然,我会说的。”仿佛什么样的解释都无法让这个小女孩感到满意,雅尔塔斯只能看着喀秋莎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谢谢你,雅尔塔斯先生。”少女看着面前这个神奇的男人,绽放出一个笑容。
雅尔塔斯摸摸她的小脑袋,笑着说:“快去洗把脸,你都把脸哭花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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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雅尔塔斯又一次感觉到了心中的悸动,这让他确信,那个沉睡数千年的少年要醒来了。
塞尔莉的凡人将那个少年囚禁在浅水湾的云端里,罗马人用千年时光加固了这一禁锢,甚至连那些被罗马人屠杀殆尽的埃及人都为此贡献出了一份力量。之后无论是拜占庭,俄国都在维护着加固着这份封印,一直到日俄战争。
日本人击溃了俄国,也击溃了雅尔塔斯身上维持了数千年的禁锢。
从醒来之后便一直能够感觉到的,那层因凡人的信仰诞生的神性已经斑驳不堪,逐渐凋落。现在维持着这具躯体的只是因为那来至原初的背叛,被母亲赋予的人性,等到这脆弱的人性本质也崩溃后,灰烬就会苏醒,履行祂被推迟了数千年的使命。
可能,不,是毫无希望看见喀秋莎长大了,雅尔塔斯注定又要背弃自己的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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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这一下子就吸引了两只熟睡的傻狗,它们甩着舌头,赶在雅尔塔斯之前就跑到了门边,摇着尾巴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
打开门,两个穿着绿色军装的苏联军人在门外。
“嘶,真是漂亮的美人,你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吗?还是你的主人正在里面呢?”那个敲门的军人有很高的块头,却一脸色眯眯的表情看着雅尔塔斯,嘴里说着粗鲁又带着性暗示的话。
没有直接回答,雅尔塔斯只是把眼睛绕过这个军人,看着他身后那个穿着军官服装,背着枪,拿着本子和笔的男人。
那个男人也看着雅尔塔斯,神情有些不自然,雅尔塔斯看着那个男人,嗅到了恐惧的味道,像是猎物窥视到了猎手。
这个男人身上有特殊的味道,那种沾染了无火的余灰,或者说,窥视到初始之火却又成功活着回来的,突破不可名状的幕障,成功觉醒了凡人自身天赋的人类的味道。
一个末火时代的超凡者,有趣。
雅尔塔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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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话呢,臭婊子,你听不见?”粗鲁的士兵大吼一声,伸手就准备推一把雅尔塔斯,却被身后的军官喝住。“够了。”
“是,莱德长官。”听到这名叫做莱德的军官的喝令,士兵只得放下手低下头,站到一边。
“这位先生,我们是自治区人口普查的,请问您家里有几位常住人口?”这位叫莱德的军官奋力压抑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尽力的装作若无其事的跟雅尔塔斯对话。
看着这位军官,雅尔塔斯没开口,只是凝视着他,这个超凡人类感知到了他的存在,或许自己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吧?
“我们长官问你话!”粗鲁的士兵又咆哮到。
好像是听到他粗鲁的声音,喀秋莎赶紧跑到门边,从雅尔塔斯身后探出小脑袋看着两个军人。
“这里只有我和雅尔塔斯先生住,我叫喀秋莎。”有些畏惧的看着那个粗鲁的大块头士兵,喀秋莎还是尽量大声的说到。
粗鲁士兵还准备说些什么,但是被军官制止了。
“好的知道了。谢谢你,喀秋莎。”军官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对喀秋莎笑了笑。
然后示意士兵跟他一起离开。
一脸好奇的看着要走远的两人,又歪歪头看着雅尔塔斯,摸摸喀秋莎的头,雅尔塔斯开口说道:“我去送送两位红军。”
另一边,奋力压制自己内心中那种想要拔腿狂奔的欲望,莱德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想要逃离这片地方。他从未想过一次偶然的例行巡逻,居然会直接装上目标人物,那种让他灵觉如同针刺般疼痛的感觉,那种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仿佛要分裂开,四散而逃的恐惧。
当他走出一定距离,以为目标并没有发现他,心里稍有窃喜,就听到那个银发中性面孔的男人那冷漠的声音。他便知道,今天可能会死,或者,比死亡还凄惨。
“走吧,我送送你们。”冷漠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强制性的命令般的话语,让旁边的士兵毫无反抗的照着他的命令,像个机械一样生硬的向前走着。
然而,莱德发现自己也无法反抗这种命令,只能看着身后的男人向屋里的小女孩挥挥手,跟着自己一路走远。
等到完全看不见那间小屋后,男人就冷漠的命令那个跟着自己一起执行巡逻任务的士兵说:“在这里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看着那个粗鲁的士兵俯下身开始用双手扣着泥土,才对莱德说:“我们继续走一会。”
道路往前,那个男人一直跟着,许久后才开口问:“你们苏联人是靠天上的那个东西发现我的吗?叫卫星是吧?”
莱德这才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在那个男人的允许下,他的喉咙可以通过震动产生声音了。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先生。”莱德干巴巴的说。
似乎知道这样说太过于白痴,他赶紧接道:“我只是听我们队长和上级的命令,其他的我真不知道,我没有我骗您,先生。”
“上级?”
“是北极基地和焚烧机关。”
“呵,有趣。像你这样的人类,有多少个?”
“我们隶属于焚烧机关,但是接受北极基地的指挥,至少在北极基地,我这样的超能力部队有27个人。”
“有趣。好了,你可以走了。”男人说完转身离开。
莱德对这突如其来的赦免感到十分的兴奋,他没有说什么,拔腿便跑,他奔跑在夏天的原野上,一步一步的,向着远方。
然后就在他都尚未察觉的时候,化成了柴灰,随着开始温暖的夏风散去。
人类觉醒超凡的力量是有代价的,尤其是这样的末火时代,当这些特殊的幸运的或者不幸的人类在各种情况下直面过初始之火后,他们其实已经死去了,至少他们的灵魂已经被质押在归墟之中。
雅尔塔斯所做的只是提醒了一下他们那远超常人的精神意志,直面火的那个凡人早已死去,留在这具躯壳中的不过是异变的精神意志在模拟灵魂的存在罢了。
往回走,一片新鲜的泥土被翻起,雅尔塔斯绕过这片泥土,向着他的小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