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旭日东升 (2)
“爹地,妈咪?”一个长着圆圆的脸蛋,忽闪着大眼睛,头发略显蓬乱的小女孩用着稚嫩简略的语言问及妈妈去了哪里。
躺在她身边的剪有板寸头,戴着眼镜,稍有些中年发福的男人神情倦怠,顺着女孩稚嫩的童音,憋着呵欠,一句一拍地哄着“婆婆她生病了,妈咪要去帮忙照顾婆婆,等妹妹睡醒了,妈咪就回来啦。”
此处孩子说的婆婆是外婆的意思。
“爹地,妈咪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躺在男人身旁的另一个同样剪着波子头,体型瘦瘦的小男孩,也跟着妹妹问。
“你当哥哥的也别说话了,快点睡觉。等明天太阳公公出来了,你们俩一睡醒,妈咪就会回来啦……”爸爸用差不多的话语哄着男孩。
好不容易才把孩子哄睡着,窗外面还传来许多声音“少林少林,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来把你敬仰少林少林,有多少神奇故事到处把你传扬……”;“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不动不摇坐如钟,走路一阵风……”
中年男人紧皱眉头,静悄悄地从两个孩子中间抽身,轻跑着关上窗户。低声骂道:“真他妹的缺德!都快三更半夜了,还把电视开这么大声,还让不让人睡啊?”
这边刚收住声响,微信又传来了新消息的提示声:“孩子刚入睡会满头大汗,不要太急给他们盖被子,等完全收汗了再用薄被子轻轻盖住,露出脚……晚上别睡太死,要注意孩子有没有出汗或者踢了被子……”
是中年男人的老婆发过来的信息,她照顾着老岳母还不忘两个孩子,实在是够辛苦的。他连忙打字回复:“知道了,我会照顾好两个孩子,你不用担心家里的事。阿婶的身体好些了吗?你有时间就早些歇息吧,别熬坏了身体。”
广东有某些地方的族例里,父母担心自己的儿女养不大,为祈求健康成长。让儿女上契给观音、玉帝;而让儿女称自己为叔婶。
夫妻俩在微信上聊得几句后,中年男人从床尾去拿来汗巾,给一对儿女擦拭头上的汗,心中五味杂陈:经济低迷,公司生意不好,业务量急剧缩水得只剩下原来的一两成。公司的人员越裁越少,自己估计也快要“被下岗”了。
或许是人到中年,最近这精神状态也很差,他已经连续三天遇上了“梦中梦”。在公司午休时梦见自己就在办公室里,被电话铃声吵醒,然后这个情境重复了两次,才回到办公室的电话亦在撕心裂肺地响着的现实世界。
上网百科了一下,说是过度疲劳或者是精神压力太大导致。中年男人想着,不禁哑然失笑,估计是要学会减压,或者……真得需要找个心理疏导师谈谈了。
倒腾了好一会,俩个孩子终于收了汗。男人给孩子盖好被子,自己又慢慢躺在两个孩子的中间;微信同学群里又弹出一条新消息:“各位爷,天文台预测,今晚人马座流星雨,有一起爬起来赏流星许愿的吗?”
另一条消息弹出:“狐狸,快上北侠,华山论剑快要开始啦!你身为掌门人,不上来给同门师兄弟们扑倒几个高手,能行吗?快上来啊,华山论剑完了再一起看流星雨啊……”
文字信息方显示不到几秒,同学群内又弹出一段语音;伴着绝无优美旋律,五音不全地唱着:“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要你相信我的爱只肯为你勇敢,你会看见幸福的所在……”
群里的同学们说的“北侠”游戏,全称为“北大侠客行”。是一个以查庸所写十数本武侠小说为原型,运行二十余载的中文MUD游戏。
“北大侠客行”属于开放式沙箱游戏,玩家在游戏中通常拥有非常大的自由度。里面有数个文化各异的国家;成名的门派、帮派数十。可以投身江湖、习得武艺,他日论剑华山,成为一代宗师傲视江湖;亦可寒窗十载,一朝成名入朝为官,执宰天下;更可以投笔从戎、保家为国,位列王侯。
大学时,昵称被称为“狐狸”的中年男子就与同学们一起在机房为自己的武侠梦而在游戏里醉生梦死着。一晃眼,大学毕业不觉已有十数年,各自都从叛逆青年经历了就业、失业、再就业,结婚,生子,一步一步走至如今的不惑之年。
中年男子将手机调成静音,低声喃喃苦骂:“当家才知柴米贵,养儿方晓父母恩。三更半夜哪还有兴致上“北侠”华山论剑,看人马流星雨。都以为自个还是二十年前对着流星雨许愿的懵懂少年啊?爷有这时间还不如找周公下盘棋呢。”
借这不合时宜的消息,骂得了几句,怨气稍为舒泄。他感觉眼皮像灌了铅一样重,打算先睡一会,一会醒了再给孩子看看有没有踢被子……迷迷糊糊间,他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刹那间,在人马座前蹄的位置,一颗巨大的流星猛然划破了夜空,像是玉帝正用一杆硕大的毛笔,在天空正中大大地书写了一撇,天幕上画出几道无比奇异的光芒。这道光芒并不像其他流星那样瞬间即逝,而是在天空中停留了好一会,才一点点地融化到夜空里,极不情愿地退出了天空的舞台。
眼前朦朦胧胧、如梦如幻,什么都看不清。男人只觉眼前不远处站有一人。
“请问这是哪?”男人小心并不失敬意地问道。
“对你而言,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阵梵音灌入男人耳内。
男人焦急道:“我要回家!”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若能完成使命,便能回去。”
“那是什么使命?我怎样才能回去?”
人影缓缓伸出右手,擎指向男人身前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路便在脚下,要靠自己去走。”
男人不加思索跨步前行,不觉一脚踩空整个人往下坠去。
不知过得多久,男人双手抱着脑袋痛苦地发出一声呻吟。
他全身疼痛、艰难地睁开眼睛。眼镜去哪呢……眼镜不在鼻梁上,却也还算看得清楚。定了定神,四周却不是熟悉的家:自己躺着的不是原来那张梛棕床垫,而是一张古式实木硬板床;身边一对可爱的儿女亦不见了影踪。
迟疑了好一会,他才从床上爬起,床侧的墙边悬着一幅地图,画着东亚形状,却不是常见的纸质;那是张巨大的牛皮,隐约都还能认出来四条腿。
上面的字写得奇形怪状,地名也不对劲:朝鲜半岛的位置成了高句丽,日本换成了和国,原来的天朝雄鸡分裂成好几大块。长江以北,大多由朱砂色的线条框着,标一大字“漠”。大概宁夏的所位置标注着“夏宁军”,西南面青藏高原标有“吐蕃”;在夏宁军、吐蕃、漠国三国之间,夹着一个始于青海湖东侧的西宁城,用褐色粗线条圈延绵向西画有一大块,标示为“契丹”。西南角位于云南附近则是“大理”,紧接着的是“安南”。
长江以南的其它部份则属于一个叫“晋”的大国。从地图上看,估计按史官的说法还能叫成“北漠南晋”。
身边的一切都不熟悉。他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托腮独自思索着:“《盗梦空间》中小李子曾经说过,‘我们做梦的时候,梦境是真实的。只有到醒来的时候才会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从来都不记得梦从何而起,记得的只有梦中间的部分。’似梦非梦,亦幻亦真。最近睡眠质量相当差,莫非又是梦中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