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前掀起柔软的绵质门帘，轻轻走进了为他们细细铺设的洞房。
整个房子被无数的丝布装饰成大红色，木窗上贴着裁剪精致的囍字，黄昏的橙光渐渐变得淡了，莹莹月色从窗纸上照进来。
方木桌上摆着瓜果和杯盏，墙边的立式木柜也贴着红纸。雕花大床上披着红锦，柔柔地半垂着，却掩不住坐在床边的纤细身影。
江前一眼就从红色的海洋里看见了她。
女孩羞涩地低着头，一身青质连裳嫁衣，乌黑的长发搭在两肩上，发上别着精巧的金钗。端丽娇美的女孩半坐在红床边上，白皙细腻的双手叠放在一起，轻轻地搭在腿上。江前进来的时候，看见她纤长的手指颤了颤。
她心里一定满是期待和无措吧，像是有小鹿在心口撞，江前心想，因为他也是这样的。
他以前总觉得繁复的婚礼流程很没意思，新人像两只供人观赏的猴子一样，滑稽可笑，他想自己一定不办这样的婚礼。可真的到了这一天，期待和喜悦充盈在他心里，让他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完成了习俗。
黄昏的时候，他骑马引着红轿从村子的一角，缓缓走到另一角。顽皮的孩童在他的马前阻拦，他却肆意地挥洒着糖果和铜板，没有一丝心疼。
刘巨为首的一群少年拼命地灌他酒，仿佛他抢了他们多年来的梦想一样。他一碗碗地饮着飘着米渣的绿蚁酒，他第一次喝这样的浊酒，却觉得比贵族才能品尝的清酒还好喝。少年们轮番上阵，最后却都躺倒在席上，只有他还屹立不倒。
他觉得自己也有点微醺了。
头上的幞头让他感觉分外重，他摘下来，放在了离红床不远的木桌上。旁边的铜灯还有半盏灯油，照得房里昏黄，微微的有了一丝暧昧。
他走向了那个将会陪伴他一生的女孩，她低着头，轻轻地笑，似乎轻咬着下唇。他忽然觉得他真是太过幸福了，命运总是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猫着，忽地跳出来，冲他做鬼脸。
王寒露心里的小鹿撞得越来越厉害了，从黄昏开始，先是一点一点地轻碰她的心口，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当一身玄红锦衣的俊朗男人走向她时，小鹿仿佛用尽了全力，撞得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什么了。
男人好像被床边的脚踏绊了一下，忽地有些踉跄，像是要摔倒。她赶忙伸手去扶他，让他缓缓地坐在床上，坐在她身边。
可当她看到男人望着她的眼神和嘴角那一抹笑容后，忽然明白过来他的小心思。她一瞬间羞涩不已，松开了搀扶着他的双手，再次端坐起来。
江前轻轻拿过女孩的左手，感受着细腻如丝，放在自己的双手掌心，看见她昏黄灯光下，脸上泛起红晕。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江前轻声问。
“像什么？”女孩不敢看他，轻启水嫩的双唇。
“像一个坐在云端的小仙女，”江前看着她笑，“不对，不是像，你就是小仙女。”
“小仙女？”王寒露忽然觉得心里无比甜蜜，却又觉得自己哪里比得上仙女，自己那么普通。
“对啊，又好看又可爱。”
女孩心里的娇羞慢慢被甜蜜淹过了，转脸看着男人笑：“那你只用一只大雁就让我嫁给你啦？”
江前忽地一怔，想起了他只提着一只大雁去求亲的事情。后来他才知道，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这六礼都是要一只大雁的，更别说其他的礼品了。而他只用了一只雁就娶到了这个女孩，有着公主的美丽，却没公主的刁蛮的女孩。
他忽的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女孩看着他的微微窘迫，忽然想到傍晚江前在她家门外焦急的样子。他在门外来回踱步，说了许多话，竟是比来到这里说的所有话都多。
她越想越觉得有趣，不由得“扑哧”一声轻笑出来。
轻细的笑声让江前回过了神，看到了女孩抬起右手掩着笑，忽然好奇起来，笑着问：“笑什么？”
“我想起傍晚你在门外时的样子。”
江前一瞬间明白了过来，他对着那扇紧闭的门不知所措，比他以往攻城时面对厚重巍峨的城墙还无可奈何。
“那你是难为我么？”他轻声说着，假装起严肃来。
王寒露忽地一怔，不知该怎么说了。忽然男人伸出了两个手掌，绕着她的身体轻挠起来。
她不由得颤动着，她最怕痒了：“哎呀！别闹……”
“难为我，让你难为我……”江前笑。
女孩嗤嗤地笑个不停，却怎么也躲不开来。
“说你错了没有，错了么……”
“错了，错了……”她赶忙求饶，可男人还是没有停下，她想站起来逃开。
忽地一个踉跄，她不由得倒在了床上，连带着男人也倒了下去。一瞬间男人伏在她眼前，似乎紧贴着自己。
江前俊秀的面容靠得很近，她觉得自己心跳忽地加快了，轻轻的呼吸声也清晰起来。很静，静得让她可以感受到男人的气息，温柔却带着一种陌生，让人不由得想靠近。
这样的情绪让她觉得心口似乎有猫在挠，一下一下地轻划着。不小心划破了，心里迸发出温热的泉水，慢慢地在全身流转，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江前看着女孩娇羞的样子，忽然一瞬间想让时间无限延长，他看着女孩温柔地笑：“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他吻上了女孩清润精致的嘴唇。
红床边的小火炉忽然爆起一颗火星，打在了黄铜炉壁上。暖意渐渐溢了开来，弥漫到整个房间。
房外飘起了无数洁白的、轻柔的花朵。是雪花，是今年的初雪。
雪一片一片，在满是春情的房间外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