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仲武照例在提刑司衙门批阅公文。
岗子突然进了内堂,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那人满脸的油光,身材肥胖,一笑之下本来是两层的双下巴居然堆成了三层,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压的几乎看不见了。
“小人李福,拜见世子殿下,提刑司大人。”这个胖子笑呵呵的给坐在公案后面的赵仲武行礼。
“你是何人,见我何事?”
“小人是四海钱庄的伙计,给殿下送样东西。”
钱庄的伙计看来生活过得不错,应该是高收入人群,从他吃的白白胖胖的就能看出来。这四海钱庄乃是起于平遥城的一个钱庄,如今生意遍布龙山国内,算是叫的上号的大钱庄了。
“我并未在你们钱庄借过银子,你倒为何找上门了?”赵仲武已然猜到一二,不过还是假装糊涂。
“小庄岂敢盼望世子殿下光临,实是有一位客户给世子殿下留了样东西,再三嘱咐小庄给世子殿下送来,因故小人才斗胆到提刑司衙门来找殿下。”
“那就拿来看看吧,是个什么东西。”
李福从招文袋里抽出一张印着字的纸,上面盖着四海钱庄的印,是一张钱庄的存票。李福用他那胖乎乎的手把这张存票给了岗子,岗子又给赵仲武呈送到案头。
赵仲武看了看,是一张三百万两龙银的存票,随时可取。
“看来老狐狸是吓住了。”赵仲武心想。
“这是何人给我的存票,李先生可知?”
“客户特意交待,不可告知世子,我们也没有问,都是生意上的事,问那么清楚也没什么用,我们只管把东西送来,其它的一概不理。”李福依然是满脸堆笑。
赵仲武倒有点喜欢这种生意人,没有废话,不该问的不问。
“既如此,我已知道了,你回去给你们掌柜的带个好。”
“小人遵命,不胜荣幸之至。”
李福说完,转身告退。
岗子这时倒凑上来看那张存票。
“公子,这是李天临那个老家伙送来的吧。”
“还能有谁。”
“这就跟他算了?老家伙做盐政那么多年,得狠狠的宰他一笔才是。”
“他如今已是惊弓之鸟,这三百万两算是报他要买墨云之仇,三百万已是不少了,国库一年也不过才几千万两而已,这不是拔毛,已经算是割肉了。”
“公子还是仁慈了,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他个老不要脸的,居然还要买墨云姑娘,弄他个倾家荡产也不为过。”
“这倒不用我去弄他,他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赵仲武吩咐岗子去一趟四海钱庄,自己则招呼柱子备马,去翡翠楼。
来到翡翠楼,赵仲武又看到了老鸨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上面谄媚的笑容让赵仲武一阵恶心,不过今后就再也不用看到这张脸了。
柱子在楼下把守,赵仲武则上了楼。
此时墨云正在房间,今天她却换了一身衣服,黑色丝绸的裙子上用金线绣着一朵朵海棠花,这身衣服不像之前的那么飘逸优雅,多的却是端庄美丽的气质,像是在和过去的告别。
龙山崇尚黑色,但那是王室,民间的百姓也多穿着着各色的衣服,不知为何墨云却也偏爱黑色,一如她名字里的“墨”字一般,大概是黑色是深邃神秘的颜色吧,又或者那里隐藏着连她自己都回忆不起的过去。
“姐姐。”赵仲武轻声呼唤着墨云。
坐在闺床上的墨云转过头来,脸上倒像有两道泪痕,美人带泪,人间至美,却又美得让人心碎。
“姐姐哭了吗?今天该是高兴的。”
“姐姐是在高兴,高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囚笼,只是又不知为何伤感,不觉之间就掉下泪来。”
“我倒有件东西让姐姐高兴。”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姐姐倒猜猜,我送姐姐什么。”
“我不猜,谁猜的到你的鬼脑筋。”
“姐姐猜罢,不猜倒不好玩了。”
墨云嘟了嘟嘴,撅着下巴,呈冥思状。
“不会是金银首饰吧。”
“姐姐脱俗之人,怎倒猜的如此俗气,姐姐若是喜欢金银首饰,我搬一车来送姐姐也不妨,只怕姐姐见了嫌弃铜臭味。”
“要你说我,不猜了,不猜了,倒显得我俗了。”
“姐姐莫生气,我不瞎说了,姐姐再猜猜。”
“莫不是书法,或是山水画。”墨云歪着脑袋睁着大眼睛说。
“姐姐工笔画的比别人都好,我送姐姐书画,倒不如姐姐送我,不对,不对。”
“那是何物,我又没别的爱的,若是送衣裳,我可不要,多半不合身,颜色花绣也未必称心。”
“姐姐又落俗了,看了姐姐是猜不到了,姐姐自己看罢,这物件正在我袖子里。”
墨云听罢,便到赵仲武袖子里摸索,只摸出一个木头颜色的东西,仔细再看,却是一个雕像。
“这是我给姐姐雕的。”
墨云看看那木雕,简直哭笑不得,显是手法生疏之人雕的,身材比例不对不说,那脸更是不能看,如果真人是十分的话,这个雕像最多只模仿到了二分,其中一分是辛苦分。
“你这什么破玩意嘛,太丑了,我有这么丑吗。”墨云红着脸,被这雕像气的。
“姐姐,这可是我好几个晚上,掌着灯雕出来的,你看手上还割了好几道口子呢。”
墨云拽过赵仲武的手看,的确在左手食指上有好几个刀割的小口子,想是雕刻的时候手滑,被刻刀划的。
看了这伤口,墨云倒心疼起赵仲武来,看着那个丑丑的木雕倒有些可爱了。
“姐姐喜欢吗?”
“你这个笨蛋,下次雕的好些,这次就勉强喜欢一下吧。”
墨云手里捧着那个用笨拙的手雕刻出来的木雕,脸上是温柔的笑靥,赵仲武把墨云抱在怀里,两人共同享受这难得的瞬间。
一会儿,岗子从四海钱庄到了翡翠楼,甩给老鸨子一张银票,那是四海钱庄的银票,三十万两龙银。
老鸨看着手里的银票,乐开了花,不过也惋惜没有这个摇钱树要离自己而去了。
柱子备好马和轿子,墨云乘轿,赵仲武骑马,后面跟着柱子,岗子,一起回奔提刑司衙门,在那里赵仲武腾出一间房间,给墨云暂时落脚居住。
当天夜里子时,龙山王宫的城门打开一个缝,一队五个人,身着黑衣,腰里挂着一个铁牌,铁牌是铸造的,上面用阳文(凸出于物体表面的文字,与阴文相对)写着“铁龙卫”,五个人直入王宫,来到龙极殿,那是龙山王朝见众臣的大殿。此时大殿内依然掌着灯火,一个身影站立在王座旁,五人之中打头的一个看到王座旁的人后,俯身下跪,说到:
“回禀龙山王,事情已经办妥。”
王座旁的人面无表情,只是“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下面的人可以走了。
第二天,盐政李天临府里,李天临和他的夫人刘氏,双双死在卧床上,卧房正中的圆桌上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杀人者,盐帮也。
早有人将此时报知提刑司,赵仲武带着龙超面见龙山府府尹柴国亮。府尹柴国亮表示此事事关重大,需要进宫面呈龙山王,于是赵仲武同柴国亮一起进宫。
龙极殿上,龙山王赵辉坐在王座上,下面站立着赵仲武和柴国亮,还有刚刚到来的宰相徐少坤。
“仲武,此案你如何看?”
“秉父王,此案已经很明显了,是盐帮为了报复李大人所为,李大人前些日子抓了五个盐贩子,定是得罪了盐帮,才遭此毒手的。”
“徐爱卿,你的意见呢?”
“秉龙山王,臣与世子殿下所见略同,只是这盐帮真真大胆,居然敢杀朝廷命官。”
“柴府尹,你说呢?”
“臣之拙见,此必是盐帮所为,该好好处置才是。”
“既然众爱卿都认为是盐帮所为,那也没必要再查了。”
龙山王赵辉肯定了众人的看法,接着又问赵仲武。
“听说你前几日破获了一起无头案,抓到的凶手就是盐帮中人,可有此事?”
赵仲武知道父王一定会问及此事,他早已想好如何应对,可即使是这样,他的心还是跳个不停。也许将来他要像现在这样,再演无数次的戏,但是这一次是他最紧张的一次,他铭记着无名先生告诫自己的“小心”二字,他需要小心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眼前这个威严的男人,龙山王赵辉。
“儿臣确是抓到两个凶手,不过儿臣鲁莽,用刑过重,两个人一起死在提刑司监牢内了。”
说着,赵仲武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儿臣确实审出二人是盐帮中人,本想再问出些情报来,没想到,上刑上的太重,把两个重要的活口给弄死了,请父王恕罪。”
赵仲武一脸忏悔的表情,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词句之中都是幼稚和不成熟的样子,实在不好说赵仲武演的怎么样,或者说他不管怎么演,赵辉心中也早已有了答案。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退下吧。”
这就是赵辉给赵仲武下的结论,赵仲武带着这个结论从龙极殿退出来。是他帮赵辉除掉了李天临,而他得到的只是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倒并不为这种事情而沮丧,他希望这是赵辉真实的想法,他希望赵辉真的认为他只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无能之辈,他不是飞龙在天,也不想龙战于野,他只想潜龙勿用,潜于九幽之下,不被任何人注意,或者说,他只要能和墨云生活一辈子,这样的人生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人生,总是充满变数,还有人的欲望,哪里会有尽头,对李天临是这样,对赵仲武又何尝不是,所谓的温柔乡,永远留不住大丈夫,不过儿女情长,生离死别,都是后话了。
次日,宫中的大太监李赤扇李公公到李天临府上宣读圣旨。
“龙山王旨,盐政李天临,操持盐政多年,于国有功,今遭人报复,乃为国捐躯,其忠心可鉴,孤亦悲夫,痛失股肱,特准葬于龙山忠武冢,其子用为凌烟阁侍卫,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