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超带着几十万秦军将士，连夜从咸阳突围，一路上内心惶惶，草木皆兵，一刻不敢耽搁，昼夜行军。路上有伤重的将士走不动了，费超咬着牙，在老秦将士愈加悲戚的目光中，下令抛弃掉他们，不可影响大军的速度。

　　被抛弃者坦然认命，余者内心凄然，选择了沉默。

　　曾几何时，塞外与异族浴血拼杀，无论伤势严峻到何种境地，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他们的王，就是肩扛背负，也要将伤员带回来，丢下受伤的袍泽，无数年来这还是第一次。

　　对啊，他们的王，已经不在了，彻底的陨落在了对内的战场之上。

　　想到这里，无数秦人默默流泪，强忍着心中的伤痛，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天上飘下来雪花，覆盖在倒下的秦人身上，似是上苍有感，老秦的将士，死后身上也要有所覆盖。上苍有情但也无情，西北风呼呼的吹起来，乌云遮蔽阳光，本就不高的气温，瞬间低了下来，零下几十度的温度，又是仓促突围，物资短缺保暖衣不足，对于秦人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又是无数缺衣少甲的秦人倒下了，四肢冻得僵硬，没办法再继续走路了。

　　“费王，天降大雪气温过低，将士们已经挺不住了，正好四下树木繁多，不如先行整顿一番，让将士们好好烤个火吧。”

　　随军大将们纷纷谏言，费超看看天气，再看看身后的军卒，摇头道：“不行，我们久战劳苦士气低下，如今已不能再战，若在此休整，万一华军追来，我等必然全军覆末，传我令，让体弱将士们脱下棉衣，给身强力壮的人，告诉他们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方有战胜柳云为胜涛兄报仇的可能。”

　　“啊？”众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费超竟然下达这样的命令。

　　有将军不忍，抱拳道：“费王，此事绝不可行啊，我老秦立国万年，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啊，我王若在，也不会容许您这样做的。”

　　谈到赵胜涛，众将纷纷露出缅怀之色，每个人的回忆纷纷被带到了从前。

　　同样是天降大雪，塞外苦寒，同样是军卒物资短缺，将士们冻伤者众多。不需禀告，那个男人早就注意到了这点。

　　众人犹记得，那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明明接下来将要面对与异族的苦战，却在前一刻，浑身燃烧着宝贵的神力，为众人带来阵阵的温暖。

　　众人永不忘，那个豪迈无双的男人，因照顾数十万大军造成神力消耗过度，脸色变得苍白无比，仍温和的对每位将士们说：“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因为这种事情而受伤！”

　　“神力消耗过度，要注意身体？胡说八道，我的身体是身体，你们的就不是了吗？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在我的眼里，你们永远比我都珍贵。”

　　这就是他们的王，对外族手段雷霆，对内永远带着温和的笑意，对每个将士都关怀备至。

　　也因此，众将士皆愿为其效死。

　　而今......

　　说到赵胜涛，费超闻言大怒，道：“那你说说，胜涛兄在的话，他会如何？”目光冷彻透骨，带着森寒的杀意。

　　将军被寒意四射的目光所震，王者之威非凡者可以抗衡，但他为了手下的将士，还是壮着胆子，大声道：“若我王在，他绝不会抛下自己的兄弟、袍泽！就算死，也要和兄弟们死在一处，正是因为这样，我们老秦人才无坚不摧无可战胜！”

　　“够了，胜涛兄已死，现在秦国我说了算，正是因为他的仁慈，才给了柳云一次次的机会，导致现在的惨状，为了给他报仇，我所做的都是必须要做的。”

　　“可是...”

　　将军还想再言，一柄长剑蓦地刺穿了他的胸膛，费超浑身散发着王者威势，冷冷的看着诸人，道：“还有谁敢抗命，杀无赦！”

　　众将骇然，面对费超的王者之气，不敢违命，凄然的执行。

　　一时之间，老秦将士们哭声震天，老弱者坦然的脱下衣甲，递给身强力壮者，强健者哭着不肯接受。

　　“拿着吧，我的兄弟，也许费王是对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给王报仇。”

　　“不...就算那样，也不可以啊。”

　　费超冷冷的看着军中的骚动，下令道：“传我令，不服将令者，杀无赦，全军速速穿戴整齐，开拔日不落。”

　　执法队的军兵忍着心中的伤痛，坚决的执行费超的命令，又是无数的将士不忍坐视同袍冻死，不肯接下同袍的衣甲，而死在了执法队的刀下。

　　大军终于继续前进，活下来的秦军，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万，与过往不同的是，每位活下来的老秦人眼中，那种无敌之势，似是彻底的黯淡了，再无明亮的可能。

　　每一位老秦人的心中，在流血哭泣，悲鸣不已。

　　曾经数十人，就敢向异族成建制的大军展开冲锋，死战不退的他们，失去了精气神。

　　今日为了自己，牺牲袍泽，明日，就会有人为了自身，而牺牲他们。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一名老秦人，一边赶路一边哭泣，哭着哭着，他突然拔出长剑，狠狠的刺入了自己的心脏，越来越多的秦人开始效仿，更多的老秦人，选择冷眼旁观，脸上全都是麻木。

　　最前面的费超，感知到了一切，但是他选择了默不注视。

　　此时此刻，自日不落西征的老秦人们，正在与混乱无比异族大军，浴血拼杀，杀得兴起杀的畅快淋漓。

　　站不住了，身旁有自己的兄弟扶着自己，继续向前冲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畅快无比的笑容。

　　领头的白发将军，名叫刘彻，是秦王赵胜涛的爱将，有勇有谋成熟稳重。此刻他正在身旁兄弟们的搀扶下，呐喊着：“兄弟们啊，异族这帮杂碎顶不住了，杀啊，杀到它们的老巢，灭了它们的部落，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衣裳单薄的兄弟，身旁有扛得住的，分点衣服避冷，腿断了的，兄弟们抬着，一个人都不要落下，只要我们团结无比，异族就奈何我们不得！”

　　“哈哈哈哈，痛快啊，没想到异族也有今天，真是我王在天之灵护佑我等啊。”

　　“旁边的兄弟，我的腿被砍断了，快搀着我，我要继续杀敌！”

　　“好嘞，兄弟等你鲜血流干闭眼前，别忘了通知我声，毕竟扛着你跑得慢，怕追不上异族。”

　　“放心，保证提前通知你。”

　　刘彻一身甲胄，身后披风随风飘荡，眷念的看了眼身后日不落的方向，那是家的方向。

　　但是随即坚定的看向西方，那是一片人族从未探索过的未知的世界。

　　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慷慨而又豪迈，道：“饿了，吃异族的，冷了穿异族的，一路向西，绝不回头！

　　我们即是人族第一支远征军，我相信，人族的远征，自我辈起！”

　　此刻的刘彻，并不知道，他所带领着的，是最后一支还有着老秦精神的战士，家那边的袍泽兄弟，慢慢的，全都失去了自上古以来传承至今的，宝贵无比的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