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夏羽这声“叔叔好”,囊也谷哈哈大笑,连声道:
“好、好、好!”
一边说好,一边有意无意地撇了眼自己的儿子焦华忍,他捕捉到了一边嘴里跟着喊“好”的焦华忍眼中瞬间流出的狠辣目光。
囊也谷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听出了夏家小子称呼里的埋伏:
什么狼……狼……叔叔好!
表面似乎是想喊狼主叔叔,然后显得为了亲切,把‘主’去掉,带着‘狼’喊‘叔叔’,这瞬间的心思倒也难得;
不过更让囊也谷欢喜的是,自己的儿子焦华忍也听出了这一声喊背后的“丰富”,可他居然也跟着喊“好”,不得不说,这令囊也谷很满意。
他突然想,自己那老大、老二听了会怎样?
估计老大——代也术听不出什么来;
老二——艾赤能听出来,不过那犊子玩意听完估计会直接拔刀剁了这夏家小子。
笑过,囊也谷道:
“大侄子,叔我这段时间忙,也没顾上你,在这儿吃住得可还满意!”
夏羽不知该如何说,总不成在敌人面前诉苦吧,于是道:
“尚可,小有不适;尚可,尚可!”
囊也谷转头对自己儿子道:
“老三,让你好好照顾我夏家大侄子,你把他安哪了,要住最好的房子,可别怠慢!”
焦华忍忙回道:
“爸,放心吧,我让夏家兄弟就住我那院,给他先安排个单间;这不刚都搬过来嘛,上房还没拾掇好,等拾掇出来,就让夏家兄弟住上房去。”
囊也谷做满意状点点头,
“这就好,别怠慢了大侄子,他可是金贵人儿。”
听着这父子俩演戏般的对话,夏羽有想呕吐的冲动。
囊也谷一拍小桌道:
“好,侄子也认了,饿了,开饭!”
说着转头对门外喊道:
“来呀,上晚饭!”
……
晚饭一端上桌,夏羽的眼睛就开始放光,他盯着柳条篮里那十几个金灿灿冒着热气的馍不自觉地开始咽口水。
这;
这就是传说中的“窝窝头”吧!
他有点感激野烦人的“人道”;
如果不是野烦人中午给他喝了两碗水粥,他都不知道自己此刻会不会扑上去抢食。
如果真的那样,他真的就把夏家人的脸给丢到天际去了!
……
饭菜端上来,一陶土盆装的黑米粥,十几个窝窝头,几大碟咸菜,没有肉,只有一盘炒鸡蛋算是荤菜。
囊也谷一边自己往碗里盛粥一边客气的让道:
“吃,吃,年轻人,饭量大,多吃点。”
夏羽见让,也没客气,自己动手打了碗黑米粥,大口喝了一口,抓起一个窝窝头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真香啊!
长这么大,以前在王府吃尽了山珍海味,可这口窝窝头让夏羽终身难忘,以至于以后他袭了周王爵,做了大夏首辅大臣后,都还留恋这口窝窝头的感觉;
王府管家总是听他念叨窝窝头,就让人专门请来做面食的厨子,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各样的“窝窝头”。
囊也谷饶有兴趣地看着夏羽几乎是没有喘气就吞下一个“窝窝头“,手又往柳条篮里伸,笑道:
“大侄子,饭菜还可口否。”
夏羽意识到自己的“失仪”,忙缩回手,正正身子,不待把嘴里塞满的食物咽下肚,含混道:
“好,好吃!”
囊也谷接住话头道:
“好吃就好,我们这边穷啊,这不,就这么好吃的饭,还得多谢你们夏家,要不是这次你们带来的粮食多,够我们吃上十天半个月的,就这样一顿饭我们都不敢这么吃,得省着吃。”
一旁的焦华忍也感慨地点头附和着:
“就是,平时都得省着吃,要不是请兄弟你,谁敢一下上这么多窝窝头。”
等儿子感慨毕,囊也谷突然语带激愤地道:
“要说穷,你叔我这儿是真穷,可你们夏家也太不够意思,平时和你们那边做点儿生意,你说,你叔这有啥,不就多几匹牛、羊、马什么的,可你们夏家爷们太不地道,一匹马你们给个耗子的价,叫咱们爷们怎么活!
俺们爷们不就是去你们夏家找了几口饭吃嘛,至于发这么大火,一下给咱送来这十几万口子,还都是能吃能喝的老爷们;
这么多夏家人来,你让你叔上哪去找那么多粮食给他们吃啊!你叔可是真养不活这么多老爷们,这看看就到冬天了,十几万人,要吃要喝要住的,你叔我可是没大本事的人,大侄子,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呢?”
夏羽留恋地盯着柳条篮子里的窝窝头,同时认真地听着囊也谷说的话,听囊也谷拿着不是当理说,心道:
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啊,你那是去到别人家讨口吃的吗;你那是杀人抢劫,与流氓何异!
再说,十万夏人,这十万夏人是被你们抓来的俘虏,现在你拿这些人的生命要挟,卑鄙,真卑鄙!
唉,十万夏人沦为俘虏,真也是个大事,天大的事!
算了,先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吧。
打定主意,夏羽开口道:
“狼主……”
“唉~!叫叔,叫主就外了。”
“好吧,狼主叔叔,小侄年少无知,狼主叔叔所说事体太大,不是小侄我能插嘴的,还望叔叔指点一二。”
听夏羽此言,囊也谷一声冷笑道:
“哼哼,小家伙,真会说话;年少无知,年少无知你就敢挂总管大印来征伐我大野烦;
至于你说放了这十万夏人,哈哈,不存在什么放不放的,既然来了,都是我野烦部族的客人,客人来怎么好随便为了口吃的就赶人走哪。”
“……”
夏羽做了个无可奈何地表情,“放肆”地伸手去抓了个窝窝头,张嘴就大大地咬了一口。
囊也谷没在意夏羽的举动,脸上又挂起老猫戏鼠般的微笑继续道:
“既然大侄子说让叔我指点一二,那我就指点指点;
你大侄子去和你家大人说,这十万夏人,算是叔我请来帮忙的客人,我们野烦人骑马打仗斗灰熊,那不含糊,可盖房子不行。
这不,我这有几间房子要盖,估计十万人,怎么也得盖个两三年吧,等房子盖好了,叔我就送他们回家,欢送!”
看夏羽一个窝窝头又快进肚了,囊也谷给夏羽碗里加了一勺粥继续道:
“喂喂大侄子,别光吃那个,太干;喝口粥,可口粥顺顺,看你噎的!那叔就接着说;
这十万夏人来帮我干活可以,可我这养活不了这么多人,这些人的吃穿用度得你们夏家出。
也别说叔不讲理,叔是讲理的人;
这么多夏人来帮叔干活,叔也高兴,可叔穷啊,养不起;
再说这些人那都是你们家大人硬塞给你叔的,不收也不好,可养活这些人的钱那可得你家大人出。”
夏羽听了,明白这是囊也谷在开条件,于是问道:
“那,那要多少,多少才能让我这十万夏人得保平安?”
夏羽突然想到这几天挨的饿,于是又道:
“要多少才能保证他们每天不挨饿?”
囊也谷用手掐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象个坐在炕头上和长工讨价还价的土财主般说道:
“多少嘛,那得看他们干的活轻还是重,怎么着每人每天也得五个窝头、三碗粥;还有冬棉夏单的衣服,这得你们夏家出。
还有,怎么也不能让人家白干活不是,怎么也得每天给人家点工钱,就每人每月一两银子吧,是多少,你叔脑子笨,算不过来,让你家大人去算。
其他比如住啊、水啊什么的,你叔大方点,全包了。
哦,对了,这事得快,看看就到冬天了,咱们这冬天可冷,食物衣服要是不够,是会死人的!”
说完,眼睛死死盯着夏羽。
听囊也谷亮出了条件,夏羽心中一紧,他没细算,可也知道对方开出的是怎样贪婪的条件。
夏羽此时已完全没了胃口,他看着对面的囊也谷道:
“兹体……这事太大,我……我就一小孩,我可做不了主。”
囊也谷哈哈一笑道:
“所以叔才让你去找你家大人啊,你做不了主,你那位太后大姨、你那王爷爹,他们能做主;再说,咱们都认叔侄了,我也算你家个大人,做得你夏家半个主,对吧;如果你那大姨、你那爹要是来咱这,咱也让他们当咱这儿半个家。”
夏羽心道:
你这老东西,真特么能说!
可嘴上却道:
“还,还是不妥。”
囊也谷一愣,问道:
“为啥?”
夏羽道:
“我……,你说的太多,我记不住;要不你找个识字的,把你说的写下来,写下来我好找人给我朝帝君送信。”
囊也谷哈哈大笑道:
“小子,别总在小处抖激灵;拐着弯骂你叔不认字是不;得,叔不和你小孩一般见识。”
说着转身从靠墙的壁柜里拿出几张纸放到桌上,一拍道:
“看看,早写好了,叔亲笔写的。这是咱给你家帝君写的亲笔信;不就是几个夏字嘛,叔会!”
见夏羽看着几张纸发愣,囊也谷道:
“刚才大侄子你说找人送信,我看啊,没那必要;这么重要的信,找谁咱都不放心,我看还是大侄子你亲自辛苦一趟,你帮你叔把这信送回去。”
夏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声问道:
“什么,你……,我……你让我回去送信,狼……狼主叔叔这是要释放我吗?”
囊也谷皮笑肉不笑地道:
“唉,别说什么放不放的,咱们是实在亲戚,你要是同意,叔让你三兄弟亲自带人把你送到镇边府。”
说着用手指了指一旁正在用心观摩自己老爸精彩演技的焦华忍。
夏羽还是不敢相信,追问道:
“那,我何时可以动身?还有,我能带走多少人,我是说我也需要随从。”
听夏羽问,囊也谷不假思索地回道:
“随从吗,太多也没必要,就让你那个卫队长跟着你就成,再还给你十名羽骑;带谁,你自己定;
时间吗,我觉得是越快越好,这事耽搁不得,还是那句话,这天就要到冬天了,冬天可冷!”
说着,突然面孔一板沉声道:
“不过,有些话尽管信里也写了,可还是希望世子你牢记,回去和你们夏家管事的说,我们这里是真穷啊,穷了就不大气,该要的账一定会要,拼命也得要,谁要咱穷哪;
如果不能尽快把这个冬天的粮食物品送来,不单你们在这的夏人会死很多,而且,明年开春必有我野烦儿郎十万自去你处取回该给我们的。
此话世子切记,与你家大人多说几遍。”
……
待把夏羽送走,囊也谷对焦华忍道:
“前些天那个来卖情报的夏人,我看这小子满机灵;这样,他不是要五百两银子嘛,咱大方点,给他五百两金子,让他回去,他好像夏朝北瑞州瑞天府的人。告诉他,别干什么哨站了,让他带够钱回去买房买地,当个大大的财主。
这事就你去办,送走之前和他好好谈谈,埋下去的种子早晚会开花。”
正要再继续叮嘱几句,外间喧哗声起;
还没等人讲来,代也术那憋得让人难受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爸……”
随着声音,代也术、艾赤和几位重要将领走进房间;
进了屋,代也术的第二个字还没憋出来,最后还是锤了二弟一拳道:
“……你……”
艾赤接话道:
“爸,你真的要放夏家那崽子回去啊;咱看这就是多余,你干脆把他交给咱,咱把他剁吧剁吧喂我那熊得了;再说,什么信不信的,想要夏家的东西容易,你给咱几万人马,咱直接打到他们京里去,想要什么咱全给他搬回来。”
一听自己的这楞儿子的话,囊也谷气不打一处来,他挥着手,不耐烦地呵斥道:
“行、行、行、行了,闭上你那臭嘴,不着调的犊子玩意;
还不如你大哥哪,好歹你大哥是结巴不说浑话;凭你带几万人就能打到人家京里,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你有本事,你说你破过几座坚城;
你,现在就骑你的马,你给我撞墙,别说夏家的城墙,你拿马撞咱们这院子墙,你能撞塌我就给你发兵。
对了,不光老二,你们都给我听着,这次送夏家崽子回去,你们多派点人,派点年轻的,都去送;
去给我见识见识人家的城墙。
见识完,回来给我琢磨,怎么破城墙;
就这个冬天,都特么给我去看、给我去想,想出办法我重奖;
否则,
否则都给我去拜师傅,拜夏人当师傅。
记住,你们真要打夏家,以后面对的就是一座接一座的高墙坚城;
咱们这儿都是骑马的汉子,没闹明白怎么破城墙前,谁特么说向南出兵,我砍谁头。”
这通话说完,囊也谷似乎火气小了点,可一看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艾赤,一下火气又上来了,他指着艾赤道:
“还什么给你拿去剁了喂熊,就那小崽子,在我眼里连块耗子皮钱都不值,放回去怎么了,放回去有大用;
还给我剁了还,知道吗,他在咱这儿屁都没用,只会浪费粮食,可放回去,那就是他们夏家内讧的引子,
还有,我告诉你老二,以前的事不理,今后再让我听说你这瘪犊子玩意还拿人肉喂你那几头畜生,小心我特么把你剁吧剁吧喂喽!”
训斥完儿子,囊也谷对着门外喊道:
“三哥,端酒肉来,这么素的饭菜,你养兔子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