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月,卢植、隗烨一行也终于踏入了扬州九江郡的地界。
在路上,隗烨也曾询问过仲父平定此次蛮乱之后,又将如何?
显然无论是卢植还是隗烨都没有将这次波及大半个郡的蛮族暴动当一回事,而更担心的是平定暴乱之后行政上的问题。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卢植只是回了一句,“当年宗均立德,猛虎渡河的典故犹在耳边,既有前人指引,依样画葫芦即可,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宗均是南阳宗氏的始祖,也是后汉开国功臣,曾经作为监军辅佐马媛平定征贰之乱。这里说的是宗均任职九江太守时的典故。当时九江由于老虎下山害人屡见不鲜,激起极大民愤,而调至九江的宗均却在调查之后没有采取行动去除虎,而是埋头搞起吏职整顿工作。也奇了怪了,吏治清明之后,这老虎害人的事就不再发生了。
或许有人会认为宗均只是好彩,甚至认为忽略了民众的生命安全。但这其实是宗均调研之后,采取的治本之策。原来新汉之交,南方虽然未曾经受大的战火荼毒,但也饱尝贪官污吏所欺,平民百姓多有上山自保的。但这却挤压了老虎的生存空间,这才是老虎常常下山与人冲突的根本原因。所以要解决这种状况,光打死一两只老虎是没用的。只有通过严打,使老百姓重新树立官府的信心,下山从良,才能使百姓安居乐业,老虎也能做他的山林之王,如此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方能和谐相处。
宗均确实是一代名臣,看问题直达本质。而卢植引用这个典故,表明了他明白了隗烨未说的话语含义的同时,其施政方针也就清晰可见。无非是先恢复秩序,然后整顿吏治,调理汉蛮矛盾,化夷为夏,整体上可以概括为先剿后抚。
隗烨深表认同。
回归正题,九江郡下辖十四县,分别为阴陵、西曲阳,寿春,当涂、下蔡、平阿、义成、钟离、成德、合肥、浚遒、全椒、阜陵、历阳,其中郡治为阴陵。
在渡过淮水之后,就到了九江郡北部重镇寿春,也是此行暂时的目的地。
之所以不是阴陵,是因为阴陵在这两个多月时间里,已经被拥兵数万的九江蛮攻陷了。可怜的前任郡守也不用担心被皇帝治罪,其人头已经挂在城头晒干了。
于是卢植只好来这个正在被上万蛮军攻打的城池,将寿春城再次作为九江郡郡治。
寿春这个城池可并不好打,历史上围绕这座城池产生了不少故事。其西北与淮水为伴,西南是楚国修建的大型水利设施芍陂,东北方是雄壮的八公山。依山傍水,端的是一处险隘雄关。
卢植亲自率领从淮河北岸的当涂、下蔡、平阿、义成四县抽调的县卒组成的一千六百人,浩浩荡荡的突袭在北门安营扎寨的三千余蛮军,于乱军之中伏斩蛮酋刘震,将这股蛮军彻底击溃。
在完成任务之后,卢植又毫不犹豫,直接向东北八公山方向转进。
这个时候,因为攻下郡治阴陵而沾沾自喜的蛮军宛若被人当头到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过来之后,愤怒也随之升起。
尤其是蛮军的总指挥蒋英,更是出离得愤怒。
这不仅仅是因为打脸,更因为刘震是他的部将,他的核心利益受到了损害。若是李福或者沈胜,他反倒会乐开花,毕竟这是李佑的部属,削弱李佑的实力对于不甘屈居人下的他是有利的。但现在,兵微将寡的官军竟然敢主动突袭,还击杀了他麾下一员大将,真是不知死活。
蒋英直接下令,东西两门的李福、沈胜率部追杀卢植所部,今日非要这伙官军好瞧,他自会率领本部押后,提防寿春的官兵趁势杀出。
李福、沈胜不疑有他,且因救援不力面上无光,倒也使出浑身精力撕咬不放,一路追杀官军。
蒋英是个极为狡猾的蛮酋,也识得几个字,穷寇莫追还有懂得。但一来此仇非报不可,要不然他脸面何存,二则即使真有埋伏,那也是李佑实力受损,正好弥补双方差距。毕竟我众敌寡,蒋英自问胜券在握,有他压阵最后一定会以胜利告终。
真的会如此吗?
李福与沈胜率领五千余蛮军急速行军,倒也追得卢植麾下千余步兵死死地,几乎前后脚跨入八公山所在。虽然两边各有数十米高的山坡,谷深道狭,是埋伏的好地方。但就跟隔壁的山越、五溪蛮一样,不愿受汉朝官府管束的他们居住在山野之间,早就锻炼出远非汉人可比的山林作战能力,这无疑给了他们极大地底气。
卢植率领的汉军此时却停下了脚步,后队变前队,结成龟甲阵,外围三四米长的长枪和林立的盾牌,在两边被林木遮挡的斑驳阳光照耀下,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光芒。
因为山谷地形导致拖成长蛇状的蛮军此时已然进退维谷,只能拿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信念来,杀出一条血路。但汉军配合默契,对于缺少兵弩部队的蛮军来说,就像是铜墙铁壁一般,根本无法撼动,只留下百余具尸首。此次进攻无疑以失败告终。
李福与沈胜不由心下暗啐,真是废物,一个小小的枪阵都对付不了。之所以这么冷漠,全在于蛮族只是汉人以居高临下之势自以为是冠名的,在他们中间却是事实上部族林立,互相之间屡有争斗,宿怨极深,这次合作只是碍于更大的利益而暂时搁置而已。而领头进攻的只是二者附庸的部落士兵,对他们而言就是炮灰,根本不被视为同胞。
当下,李福与沈胜也不再藏着掖着,纷纷将自己之前利用几次攻破县城所分到的兵器甲胄武装起来的嫡系部队派出,势要全歼这伙官军。
卢植此时也感到压力大增,这次进攻的部队兵器和战斗力都要强得多,而且悍不畏死。这伙人竟然用之前战死的同伴尸身当盾牌,当简易的攻城锥,生生将汉兵的队列撕开了一道口子。
但这些突进来的蛮兵,还未来得及高兴多久,就被枪兵后排的一排身穿锁子甲手持斩马剑的精锐汉卒纷纷斩为两段,饮恨东南。
在进行了半个时辰的高强度作战之后,双方都有些气力难继,但无疑汉军的士气要高昂得多,蛮军却起了畏惧之心,开始想起一汉当五胡的赫赫威名。毕竟阵地前的八百多具尸体就在那里,那空洞的眼神一直在挑动蛮军士兵的紧绷神经。
这时候,卢植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信号,南门押后的蒋英也已经进入山谷埋伏圈内,是时候将对方一网打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