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帝刘宏赐婚之后,一场盛大的婚礼就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何琼此时,自然是凤冠霞帔,都准备上了。
这个其实有些不合规矩。倒不是没资格穿,虽然由于推恩令,隗烨继承的爵位降等了,但关内侯依然属于高级贵族,再加上有皇上赐婚,穿这个绝对没问题。事实上跟后世理解不同,这衣服本就是一种高级贵族妇女的常用礼服,用于出席大多数重大场合(部分特殊场合有固定着装要求的例外),隗烨的母亲就可以穿。
问题在于,这个作为嫁衣还不流行,另一个时空也是七八百年后才成为主流的。
当然新娘子最大,这些都是小节,穿便是了。
何琼穿戴的霞帔是青色底,祥云与凤凰纹,搭在肩上,垂挂而下,下有玉坠子。头上则戴着是团冠,贴着翠蓝羽毛,镶着珠子,前有凤纹为饰,还有垂着珠滴的博鬓。
嫁衣也因为了与凤冠霞帔相配,而不再是传统的夹裙(具体参考本卷第一章碧玉),而是换为一种大袖袍制礼衣,也称大衣、广袖,是贵族妇女里仅次于翟衣的常服,也是常见的一种礼服。整体素白,但用金银丝线镶边,绣着龙凤祥云,还加入何琼最喜欢的荷花,还配着粉色长裙,在此时,足可称得上标新立异,换后世的说法,相当有时尚潮流范。
古代结婚有“六礼”(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没有就是野合,要被人指指点点的。当然平民财力有限,可以将各个步骤简略,但缺一不可。
隗烨已经找了当地有名的媒人来操作,庚帖互换,“小礼”两家也已经互相交换,定亲(男方送“过书“,俗称“红绿书纸“(纸张两层外红内绿),女方送“回贴“认可,俗称“文定“。)也定了,吉日也早就选定了,三书六聘也搞定了,就连嫁妆也已经搬入隗烨暂时租住的宅邸。
嫁妆还有部分是何进出的,显然何家对于此次联姻很是重视,甚至何琼的父母也被他叫进京,做通了思想工作。
隗烨这边的隗秦氏却没有来,一是时间上实在赶不及,二是如此先斩后奏,太夫人心里未尝没有愠怒,只是碍于圣旨,发作不得。隗烨也不着恼,干脆认了颇为投缘的师叔卢植作尚父,尤其作为男方长辈。
何琼如今,也是认命了。
死过一次的人就不再想死了,而如今最起码,夫君是自己选的,也比原先那个二世祖优秀太多。
吉日已至。
隗烨骑马来到何进的府邸,现如今还没有坐花轿的习俗,所以,隗烨来到何府之内,依足礼节,接过新娘,背起身,报上马,然后两公婆一起骑马,回到隗府。
上午迎亲,但婚礼却要在傍晚举行,所以才叫“婚”。
此时,一旁的陪嫁侍女白牡丹自然是在一旁伺候着。白牡丹并不是何琼原本培养的大丫鬟,是何进看何琼没有合适的陪嫁,将府里之前买来的白牡丹拉过来充作陪嫁。其实原本何琼是有的,只是原先的已经因没看住何琼投井而被逐出何家了。
陪嫁是很重要的,之前提到过。不仅仅是因为女方嫁过来之后需要自己人才能在夫家站住脚,更因为贵族夫妇闺房之中有些污杂事需要人做,你没有就得你自己做,譬如司棋死了之后迎春得了个“身似下贱”的评语。
当然,何进此举,也未尝没有加深双方联系的考量。事实上,为此何进还认了白牡丹为义女,以给她抬身份,让她以何琼堂妹的身份,成为妾室里地位最高的侧室,不然她最多也就一个偏室。另一时空,王允也是将貂蝉收为义女抬了身份,不然一个歌姬连做有名分的妾的资格都没有,这些对于古人是常识,但现代人就未必能明白操作的背景知识。
时间来到傍晚,也正式开始拜堂成亲的时刻了。
在大堂里,已经换上一身传统黑色深衣婚服,头戴黑色爵弁,缁衪纁裳,内衬白绢单衣,腰身前围着纁色(赤黄色)的韠(bi四声,遮蔽身前皮质服饰),俨然是汉代传统男性婚服,只是是了绢帛来制作,且较平民在婚服上加了更多色彩和纹饰(汉代有12种色彩来区分不同阶级的人,这里一笔带过。),但依旧穿出了七分隽秀三分英武,端的是玉树临风。
看来此场婚宴之后,玉树隗郎之名恐怕将不胫而走,更胜往昔。
就连一旁的何仙姑都忍不住偷偷瞅了身旁之人数次,心下暗道不亏,愈发觉得之前虽有波折,但终归为自身争了一个好归宿,强过天下九成女子。唯一就是隗老太君似乎对这桩仓皇婚事隐隐不满,日后恐会生些事端。
至于三拜天地,夫妻对拜之后,如何闹洞房,隗烨如何答谢宾客,如何与何琼行周公之礼,凡此种种,无须一一赘述,就此略过。
婚礼自然要大宴宾客,甚至隗家与何家为了将这场婚礼办得风风光光,还摆了流水席,专门请附近的乡邻饱餐一顿。
有请柬的,身份高的,自然早就请进去了,吃食也讲究得多。
没有的,也不赶人。在大门外,也摆了好些桌,有空位你就上前吃便是,时不时还有仆役为空桌收拾碗碟、添菜斟酒。偶尔有人还往外带,大家也大多就闭一只眼过去了。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困难点大家心里清楚。若碰上那些没脸没皮的无赖,自有识得的宗族长辈呵斥,可不能让这浑厮为宗族蒙羞。
在临时搭建的棚顶之下,其中一张桌子上,正坐着一个奇装异服的大汉。现在可是临近腊月的寒冬时节,此人虽穿着质地不错的广袖袍子,却不遮掩胸膛,既不怕丑,也不怕冻,你说奇怪不奇怪。但附近有些人想上前去说教一番,却被周边识得此人的熟人喊住,低声交流一番,听的人面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放手不管了。其他有心人见此,聪明的也便知道此人有些门堂,不是好惹的,更是懒得管了。
此人姓钟离,名权,字云房,一字寂道,号正阳子,又号和谷子。其人少工文学,尤喜草书,身长八尺,官至边郡都尉。后因兵败北虏之手,乃隐于终南山,偶遇传说中在当地隐居的青提道君王玄甫,遂遁入道门。钟离权道成,即束双,衣槲叶,袒胸露乳,手持一把大蒲扇,以“天下都散汉钟离权“自称,世人啧啧称奇。纵有人怀疑,却也不敢怠慢其人,以至于朝廷都不再追究其之前过错。终南山是隶属关中,离河南郡也算有些许距离,不知此人因何来此。
大汉,不,应该说钟离权,仿若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体面人,如今正在桌上大快朵颐,时不时还嘟囔这酒忒少不够劲。
这时有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汉子,也缓步走入。这位爷也是名人,而且名声要高得多,很快就有眼尖的认出他来,赶忙将最好的位置让出,谁知却被钟离权占了去。这却把让座的汉子惹恼了,火气上来也就顾不得许多,正准备跟这位钟离权好好说道说道,却被道士拉住。道士笑了笑,径直坐在钟离权旁边的位置,摆手示意之前让座的心平气和,不要惹事。让座汉子很明显很尊敬道士,竟然真的压下怒气,只是也不愿再看见钟离权的脸,找了个背对钟离权方向的座位坐下。
道士很明显认识钟离权,见他不准备主动搭话,干脆自己先说,“你不该来这的,时机不到,正确的人也未必能做正确的事。”
钟离权终于停下筷子,横眉凝视中年道士:“药王,我是该称呼你孙思邈,还是该称呼你李....”他似乎想起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顿了一下,主动换了话头,“你怎知不合适,你我都知道他命中注定有仙缘,只是帝君历劫证道而已。这世他已经历十二万九千六百世,合一元之数,已然圆满,纵使当不得东华帝君,难道一个华阳真人也当不得。”
道士孙思邈就像没听到他前半句话似的,只是淡淡回复道:“一切都已经成为定数,到了他该去当东华帝君的时刻,他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而不是你去找他。你如今也当明白,世间种种,早就在亘古之初就已经被规划好了。而你我虽然较之凡俗胜了何止一筹,但也不过是一颗更大的棋子而已。我知你是他的弟子,念着他的好,想他快点超脱,可是恐怕真正需要超脱的是我们。帝君的境界,非我们所能涉及,一思就错,一想就缪,不必再徒劳了。”
钟离权瞥了眼前这个明明还在壮年却像个老头子似的,暮气更甚张老倌。但他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眼前之人也曾经是他老师,辈分上就矮他一头,资历更是远远不如。钟离权似吃饱了,挺着大肚皮就走了,也没跟道士告别。
孙思邈,或者说李凝阳也不在意,只是看着院墙,眼中精光一闪,自言自语:“如此倒也了了这位帝君与何仙姑与白牡丹的宿世孽缘的遗憾,只是如此种种,恐怕既是天意,更是人为。只是结局如何,还得继续往后看。也不知这位大人何时转劫归来,那时多了一尊天帝,这万古仙庭恐将又生波澜。也罢,我一个连大罗都未踏足的小虾米可没资格管这件事,八仙聚集是定数,这便够了,管其他作甚!”
将酒菜吃饱喝足,孙思邈拿出三把古剑,分别叫苦竹、天遁、纯阳,交予阍者作为份子钱。阍者奇怪为何用剑当份子钱,正想询问,却发现孙思邈已经走了都没影了,只能苦笑一声,将这三柄剑登记在册。
而此时正在应酬宾客的隗烨却也心下有感,望着门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