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会将仇恨化为动力,有些人却会为仇恨蒙蔽双眼。
很不幸,钮文忠是后者。
一开始他被逼着将自己的嫡系部众一大半,与其他同样是半途加入并非田虎嫡系的吴成、史定、张礼、戴美一起,以五百进攻一百人时,他虽不快,但不知深浅他并不担心,只是嘱咐他麾下号称四威将的于玉麟、安士荣、安士隆、褚亨小心伤亡以及尽量避开王进。
没错,此时他唯一的顾虑不过是王进而已。
钮文忠瞅了一眼田虎,自以为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旁人都看得出他的不满,只是碍于田虎势大,忍了。
田虎到也不介意,我就是要清理不听话的杂牌,你奈我何。
毕竟,钮文忠这种人终归只是插标卖首之辈,既然暗地里不知投靠了谁,为了提前除去安全隐患,也只能做做炮灰废物利用了,只是可惜了他和他手下几员将领的一身武力。
可怜吴成、史定、张礼、戴美四人原本也是啸聚山林的一路人物,自从被隗琻扫荡之后,便如同风吹零落一般,只得率领一干残兵败将去投奔那田虎。
可是他们武艺也就中人之姿,又无统军练兵之能,偏偏就连部众也只剩几十人,甚至十几人。那田虎虽无识人之明,但也看不上这些散兵游勇,只是出于面子安排他们个小头目做做,依旧统领原来的部众。
如今钮文忠固然是田虎的炮灰,可他们何尝不是钮文忠的炮灰。
不但部众损失惨重,就连自身,也多陨落在老卒的精密配合之下。也就戴美为人最为醒目,故意受伤之后,立刻以此为借口退到后方,侥幸脱逃得性命。
“废物,看来还是得我们上,只是那王进”于玉麟先啐了一口,想起当年与王进交战,当初的四威将可没有安士隆两兄弟,而是方琼和沈骥,而他与方琼再加上沈骥三人合力,尚且不是他对手,两死一逃。当年伏虎岭数千之众,规模还要胜于今日的田虎,可一战过后,也不得不舍弃家业狼奔豕逐。他怎能不惧不畏。
安家兄弟倒是后来加入的,没那么忌讳。
老大安士荣却是直接打断了那于玉麟,“怎地,王进在,便不打了?纵使钮将军绕得我等,那田大王能放过我等?再说今日我等四人合力,兵力又占优势,围也能围死他。”
安士隆也跟着道:“大哥所言极是,诸位兄弟既然出来干了这份行当,便舍了这身皮囊又如何。再是畏畏缩缩,我安士隆第一个瞧不上他。”
这两人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却把于玉麟得罪惨了。可如今于玉麟羞恼之极,也顾不得畏惧之心,只能更上安家兄弟。
至于褚亨见的人多势众,自然也无不可。
四威将之名虽是自封,但也确实有股勇力,较之前四人,强了何止半截。将为兵之胆,有这四人开路,倒也真被他们打出一个豁口来。
只是四人刚冲进来,便被王进一杆丈六长枪兜住,确再无余力向前突了。
不幸的是战场上不仅仅有他们,还有一队老卒在旁虎视眈眈。
自古以来,多少名将大将跌倒在小卒脚下,战场终究不是个人秀。
四威将很快将领悟到这一点,可惜,代价是生命。
先是武艺最低,人也最为急躁的安士隆大意之下,被一位老卒抓准时机,斩中马腿,马匹吃痛把他甩下马背,被王进稳稳一枪扎中心窝。
“二弟!”安士荣心急如焚,反而乱了章法,竟被王进单臂一夹长枪,一拉一扯,复坠下马,被配合默契的老卒反手一剑,割开喉咙,眼见不得活了。
数十合内,四威将已去其二,于玉麟惊骇莫名,过往的惧怖再次充斥心田,再回过神了,已然逃奔后阵。
可怜的褚亨被卖了。
所以他死了,三个队友二死一逃,他一人又怎能幸免,逃又逃不掉,只能拼死一搏,然而并没有卵用。
王进在两马互交的一刻,打偏了褚亨的大刀,另一只手抽出斩马剑一剑挥出,却将褚亨斩为两截。
看着慌不择路竟将后背都毫无防备的于玉麟,王进不由冷笑,从箭壶取出破甲箭,张弓放箭,一气呵成,正中于玉麟后心。
可怜于玉麟堪堪逃离战场,马上就要与接应的钮文忠、董澄汇合,恢复安全,却突感后背锥心般疼痛,然后便失去意识,无力控制马匹而坠马。
“气煞我也,今日定要取王进小儿首级祭奠死去的兄弟。听我号令,全军有进无退,盛本,你率本部督战,若有逃兵,定斩不饶。”
钮文忠已然气急攻心,再也不顾忌保存实力。
而田虎也觉得差不多了,毕竟死太多,会乱军心,甚至造成全军崩溃,这个度要把握好。
不过既然钮文忠要拼命,那便让他去罢,只是还要加道保险。
“乔道清、邬梨,命你部各抽调二百人,加入进攻队列。”
“喏”乔道清、邬梨自然纷纷领命,于是邬梨所属叶清、池方,乔道清所属费珍、薛灿各自领命,率领四百人一齐压上。
要说田虎嫡系,较钮文忠所部,确实要强得多。不但伙食好,体格更健壮,而且武器装备也好得多,竟然有四分之一批甲,虽然其中一半是木甲,剩下一半也只是皮甲,防御力有限。
但作为山贼部队,还是很惊人的,可以负责任地说,田虎的部队战斗力是完胜钮文忠全盛时期的,这从钮文忠部只有头目披甲就可以看出。
事实上,即使考虑到钮文忠董澄以身作则搏命拼杀,彻底困住了战损王进这个大杀器,这四百人也发挥出了无法忽视的关键作用。最起码马车防御阵地被他们彻底破坏清除,为后续进攻扫除了障碍,避免如之前好不容易杀进去却被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场面。
在车墙去除后,隗烨一方的伤亡率就已经迅速攀升,不,更准确的说死亡率就已经达到了一半,几乎人人带伤。
就连王进,别看之前连斩四威将威到尽,但别人也不是傻子,每次机会都是王进放弃防御,以伤换命得来的。
说实话,若不是这些人都是死忠,且家族已经跟隗氏高度绑定,有着双重保险在,换普通的军队早就奔溃了,又不是小说,哪来那么多死战不退,赵括四十万众不也降了。
隗烨也不得不浴血奋战,因为除了王进,大家都已经分不出精力去照顾他了。
可令人惊讶的是,隗烨这时体现出来的武力,竟然不下王进,以至于一开始颇为轻视他的叶清、池方、费珍、薛灿四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你知道怎么砍树最省力吗?”面对齐齐奔向他不想放过唾手可得功劳的四人,隗烨突兀地问了一句。
???四人一头雾水。
然后一道银色的匹练便如清风般拂过叶清、池方、费珍、薛灿,四人便两眼一黑,最后时刻只看到一个只剩半身骑马将领,到底是谁,好熟悉啊。
“就像庖丁解牛一般,割其肌理,其牛不觉,此方可谓上乘。”隗烨默默补充完,却又复斩向四周如潮水般涌来的贼军。
而在远处观战的田虎,虽然惊叹隗琻儿子一身武力惊人,但这反而更坚定了他要斩草除根的决心。
这一点他不怀疑,别看隗烨王进斩将夺敌尽显威风,可是譬如夕阳无限却近黄昏,项羽做不到的事,他们也不例外,无外乎水磨工夫罢了。
优势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