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三月十六的晚上,将近二更时。
景都洛阳,紫微宫。
景帝杨叡正在看着手中的奏折,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他把奏折往案子上一扔,说道:“这个马义,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敢设卡阻拦西域使团!”
大太监刘保站在杨叡身后,他看见那封奏折由于杨叡用力过猛,滑到了地上,他走过去把奏折捡起来,放到了案上。
然后大太监躬身说道:“陛下莫要生气,为他们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杨叡坐在那里,似乎是在问大太监,又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凉州……难道是要反了不成?”
大太监却是谨慎的沉默不语,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他的前任,就是在陛下自言自语时,随口接了一句话,然后就再没出现过。
这时大太监又听到杨叡问:“嗯?刘保?朕在问你呢,怎么不回答?”
刘保拱了一下身子说道:“回陛下,奴婢刚才在想,马刺史的公子还在洛阳,他应该会有所顾忌吧?”
杨叡闭上眼睛,沉声说道:“嗯……他马义可不止这一个儿子。”
大太监又是一躬身,他说道:“陛下圣明。”
杨叡睁开了眼睛,刚想要说什么,余光却发现窗外的星空有些异样,他转过头去一看,正见一颗流星扫过了月亮,向东方落去。
杨叡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他转过头来,对也看见了异象的大太监说道:“速速派人,传宋丞相和袁道长火速入宫!”
“是!”
见大太监领命出去后,杨叡才看向月亮,眼神有些飘忽的说道:“唉……彗星袭月呀!”
一段时间后,依旧是这个宫殿。
殿中站着两人,一个老年儒者、一个中年道士,杨叡在二人面前来回走动着,看着二人问道:“都看见了吧?”
那儒者模样的老人说道:“看见了,明日的早朝,只怕不太好过。”
杨叡摆手说道:“无妨,朕正好看看,还有哪些人之前没跳出来,也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态度。”
那老者又摸着胡子说道:“臣有一个侄子,一直想去雁门历练一番,或许明日朝堂上,他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杨叡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对那道士说道:“袁卿可算出来了什么?”
噗通——
“还请陛下恕臣死罪。”那道士直接跪了下来说道。
杨叡皱起眉毛问道:“哦?袁卿何罪之有啊?”
那道士跪着说道:“臣来之前以‘彗星袭月’妄测国运,只看到了零星一点,便受国运反噬,伤到了根基,没有数月时间难以复原……”
杨叡的眼皮跳了一跳,吸了口气笑道:“哈哈哈,爱卿因国事受伤,何罪之有?反而当赏,你想要什么?”
那道士趴在了地上回道:“微臣鲁莽,险些误了大事,实在惭愧,不敢言赏。”
杨叡点了下头说道:“嗯,那就留着,等以后一起吧。”然后忽然又疑惑的说道:“唉?袁卿你怎么还跪在地上,朕刚才没让你起来吗?”
“呃……谢陛下”,那道士起来接着说道,“许是臣受了伤,导致耳朵不太好,才没有听见。”
“嗯,那爱卿你之前,都看到看到什么了?”杨叡坐下后接着问道。
那道士忽然严肃说道:“呃……彗星袭月而东落,东方不日恐有大灾。”
……
在进去小半个时辰后,那道士和老儒一起出了宫门。
那老儒本准备打个招呼便上轿离开,却又听那道士说道:“宋丞相且慢走,我方才观你面相,知你明日应当早起为妙,否则恐怕将有祸事发生。”
宋丞相听了抚着胡子说道:“多谢袁道长了,老夫年纪大了,睡的少,平日里就起的早。不过……袁道长不是伤了根基。数月方能恢复吗?”
“咳咳。”那袁道长咳了咳说道:“呃……那个……相面还是勉强能相的。”
宋丞相拱了个手说道:“哦~老夫就谢过道长了。”
……
次日,三月十七
丞相府
丞相府离皇宫不远,这是宋丞相拜相后赐给他住的,因为他年纪大了,还特地允许他在府上办公。
宋丞相昨晚没太睡好,今天早上比往常早起了了半个时辰。他草草吃完了饭,就向书房走去,因为管家告诉他,昨晚有一封加急奏折送来了。
进到书房,开封了奏折打开一看,宋丞相就是神色一肃,他快速看完了奏折,当他看到奏折落款时,神色有些复杂。
宋丞相收起奏折,取了一块令牌,坐轿前往皇宫。到了皇宫门口,宋丞相从轿中出来,拿出令牌。
宫门口的守卫接过对照来,辨认后只放了宋丞相一人进去。
……
寝宫
杨叡昨晚并没有去那个妃子的宫里留宿,也没召妃子来侍寝。今天一大清早的,就被大太监叫醒,说是丞相进宫了。
宋丞相有些气喘吁吁的进来时,杨叡刚刚穿好衣服不久,他看着进来的丞相说道:“丞相怎么来的如此匆忙?”
宋丞相没有直接回答,他把那封奏折递给大太监,然后说道:“还请陛下过目。”
“哦?”杨叡把奏折接过来,打开来看,越看越是高兴,他笑着说道:“哈哈哈哈,朕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个陈留相杨德祖倒是个人才。”
宋丞相微笑着说道:“陛下,实不相瞒,德祖是我教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
杨叡抬头,看着宋丞相说道:“哦?他是你的学生?”
宋丞相点头说道:“正是,我尚未出仕之时,他也曾手持经书叩问于我。”
杨叡将奏折在手上拍了拍,随后说道:“朕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宋丞相摸了一下胡子说道:“呵呵,自从老臣出仕以后,他便和我疏远了……”
宋丞相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或许在他看来,我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小人吧?”
杨叡带着笑意说道:“哦?这么说,宋卿你这个学生还是个刚直之人?”
宋丞相听了点了下头,也笑着说道:“他倒的确是如此,只不过老臣怎么感觉,陛下好像是在说……老臣是个阿谀之辈呀?”
“哦?朕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天下应该有许多人这么想”,杨叡举了一下奏折说道,“包括你这个学生”。
说着杨叡走到宋丞相身边,微一躬身说道:“让潜溪公名节受损,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宋丞相见了直接跪下,口中说道:“一切为了陛下,为了大景。”
杨叡扶了一下宋丞相,然后说道:“朕都知道,宋卿且去吧。”
宋丞相离开去准备早朝后,杨叡回头把奏折递给了大太监,然后说道:“刘保,拿过去,等他们都说完了,你再念给他们。”
“还有……”
……
一年之中,除了国庆大典和有限的几天外,大部分的臣子是不用也不能来上朝的。
而在一般的时候,通常也只有在京城的,五品以上的臣子才能上朝。
太极殿,卯时正。
文武百官分别在宋丞相和一个“大胡子”的带领下,排着队进入殿中,他们站好之后,杨叡才走出来做到龙椅上。
这时就听大太监刘保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大太监的声音如同在每位臣子的耳边喊出。
这句话一出,群臣全都疑惑不解,因为杨叡算是极其勤奋的皇帝,以前上朝可没有这一着啊。
大太监看着下面的群臣,有人在交头接耳,切切私语,皱了皱眉头,又用更大的声音喊道:“肃静!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大太监这次刚喊完,在文官这侧,站得较为靠前的一位中年官员出班来说道:
“陛下,臣有本奏,臣弹劾太监刘保,咆哮朝臣,君前失仪,惑君怠政,干涉朝纲,以至天生异象,臣请斩此撩!”
卧槽——
刘保脸色一黑,心里想着:“姓魏的,咱没招惹你吧?”他赶紧冲杨叡跪下说道:“陛下,奴婢……”
杨叡见这位走出来,也是眼皮一跳,又听见这位把枪口对准了刘保,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杨叡对跪着的大太监摆了下手,然后说道:“魏卿,这并非是朕怠政,朕昨晚忽然身体不适,现在依旧头疼,所以今日想早些下朝。”
听了杨叡这话,站在宋丞相身边的老者便又要出班,却又听有人说话。
“陛下身体欠安仍旧坚持上朝,实为万世明君之表率,此乃我大景之福啊!”
“咳咳,嗯,费卿过誉了。”
被抢了两次的老者,这次直接一步迈出,老者在出班的同时,还转头瞪了一眼那个笑的像菊花似的胖子。
老者转过身来,手上拿着象牙笏板说道:“陛下,呃……”
“咳。”
这位老者顿了一下,明显是有些被前面的两人带偏了节奏,他瞅了一眼笏板,才缓缓说道:
“昨夜二更,天见异象,彗星袭月而东落,此非吉兆也。古之见此象也,多为朝政有失,臣请陛下明鉴。”
杨叡听了这老者的话,正了正身子点头说道:“嗯…王太傅所言甚是,诸卿以为,我大景的朝政哪里有失当之处?大可以提出来,知道哪处有误,方可改正。”
下面的群臣又是一阵切切私语,三五个呼吸都没人出班。有人刚想出班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说道:
“陛下,臣以为我大景朝政之弊,首在取仕之法!”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朝臣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那声音接着说道:“征辟之法虽可得高才名士、在野之贤,却有公卿以为笼络人心之器;察举本为孝廉茂才、贤良方正之士所设,如今几成世家之……”
杨叡听到这里忽然打断:“魏卿所言切中利害,可有解决之法?”
“呃……”
魏卿刚想回话,又被杨叡打断:“魏卿回去好好想想,写一封折子递过来。”
魏卿答道:“是。”
“除了取仕,还有呢?”
官员们纷纷出班发言,比较有代表性的几个如下:
有一位崔姓官员提到了“赋税不均”,认为清河郡赋税过重,可以减上一减。
另一位郑姓官员提到了大景某些郡县“基础教育”不过关,言说郑家可以派人帮助建立私学。
有一位谢姓官员提到了大景军队冗余,应当裁剪军队,削减军费。结果惊醒了刚打上瞌睡的“大胡子”。
“大胡子”差点动手,呃……应该说已经动手了,要不是杨叡喊“住手”喊的及时,这位官员就要飞出去了。
杨叡看着这个被拉开的“大胡子”,感觉脑袋真有点疼了。杨叡随口对他说道:“何将军,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话一出口,杨叡就后悔说了。
何将军发出来一阵“哈哈哈”犹如杠铃般的笑声后,他说道:“我大景的弊端,外是吴、梁,内为平、凉,且给我十万大军,让我帮陛下一一平了。”
杨叡听了只好说道:“咳,何将军,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那“大胡子”又说道:“唉,陛下,我是说真的……”
杨叡又无奈的对他摆了摆手,然后给宋丞相使了个眼色,宋丞相微微点头,然后开始伸手扣耳朵。
一个站在文官队伍后侧的年轻人看到了这个手势,他立刻出班说道:“诸位大人谬矣,王太傅谬甚。”
“凡有‘彗星袭月’必为国君失德,臣请陛下下‘罪己诏’!”